幼枝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吼给吼愣住了。半晌,他道:“好,好,我若能遇见一位与你相似的少年,我定会将你的原话转告给他。”
沈渊松口气,坐下来,说道:“我房中有一架与我的那位故人阁中很相似的赤红古琴,是我在幽婆川边毗茨寺里寻到的。你离开前把它一起带走吧。你知道世间没有重来之术,睹物能思人、能想到过去的不可更改之事,最折磨人了。”
“好。”幼枝一股脑地答应下来,随后奇道:“我到底像你的哪个故人?”
沈渊依然摇头,“说出来怕你不信。”
“巧了!”啪的一声,幼枝一拍石桌,撩开衣摆,一只脚踩上石凳,送脸到沈渊面前,认真地说:“我也有件事说出来怕大家都不信。无人倾诉,都快把我憋死了。”
四目相对,沈渊问道:“要说给我听吗?”
幼枝摇头,神情有些孩子气,“我怕你也不信,所以准备把你灌醉了再说。”
沈渊忍不住笑出声,“你都把意图说出来了,我还会被你灌醉吗?再说,我有自信不会被你灌醉。绝对。”说罢,一掌捂上幼枝的脸,推开他。
幼枝顺势坐下,抱起遗子春,先干为敬。
见状,沈渊也抱起酒坛,只是送到嘴边他顿了顿。他还是有所顾忌。
继时,幼枝在旁催道:“我都喝了,你不喝不厚道啊。”
闻言,沈渊闭眼,仰起脑袋,一口闷下大半坛。只听砰的一声响,他放下酒坛,由于力道太大,酒溅出一些,打湿了握紧坛口的手。
待最后一口酒下肚,他勾起嘴角满意地笑了笑,脸上顿时浮现出乖张邪谬的表情,仿佛在挑衅幼枝。
遇上劲敌,幼枝咽了咽口水,觉得居狼所说不假,沈渊酒量了得,应在他之上。
星月交辉,繁花满蹊。
幼枝脸颊通红,目光涣散呆滞,怀抱酒坛倚在花榭的栏杆上。
沈渊正襟危坐,一点醉意也无。他突然诵道:“好花须买,皓月须赊,花倚栏干看烂熳开。”
幼枝醉了,口齿不清,含含糊糊地接道:“……花、花谢了三春近也……月缺了中秋到也……人去了……何日来也?……”
沈渊蹙额思索片刻,朗声道:“爱来不来!”
话音刚落,二人哄笑。
笑着笑着,忽闻酒坛落地,四碎分裂的声音,紧接着幼枝像突然没了力气,直直往后倒下去。
沈渊几个大步跨上前,一把将人揽入怀。
幼枝并非大醉,不省人事了。不待在沈渊怀里捂热,他立马站直身体,摇摇晃晃地走向石桌,坐下,支起脑袋安静地醒酒。
沈渊知道时机到了。他小心翼翼,试探性地抛出一个问题:“幼枝,晏衡离开你们那天,你才多大?”
幼枝轻阖双眼,“唔——八岁吧——我和微桓已经记事了——”
沈渊问:“晏衡因何而死,你知道吗?”
“还能是什么原因!”幼枝突然放下支着脑袋的手,气哄哄地说:“父王弑杀师傅坐上妖域之主,怕自己也重蹈覆辙,疑神疑鬼的——叫那冒充与神通之人一挑拨,就怀疑起大哥来了——说来也奇怪,父王去大哥宫中回来就卧床不起,后来那骗子才骗父王是大哥用巫蛊术诅咒他……嗳!?父王去搜查大哥的住处,那傀儡娃娃果然出现大哥的宫中?怎么会呢?!——”说着,他打了个酒嗝。
从幼枝的语气中,沈渊听出他至今不相信晏衡会用傀儡娃娃来诅咒浩昌。他问:“你何以肯定不是晏衡用巫蛊娃娃诅咒域主?”
幼枝一哂,对这个问题感到非常好笑,“大哥仁义正直,忠孝两全,平沙众妖皆知!如若不然也不会为自证清白自刎而死。”
沈渊对晏衡的死短暂地感到可惜,又引导性地问到幼枝:“那域主为什么要怕师琉璃回来报仇呢,他不是已经身首异处了吗?”
幼枝道:“虽身首异处,可他没有死。父王也没有受到弑神的天谴。师琉璃是神啊——至今尸身未腐,尚在皇宫中。”
快接近答案了。
沈渊趁热打铁,问道:“师琉璃的尸身在皇宫何处?”
“你问这个做什么?”幼枝抬眼望向沈渊,眼底没有机警之色。他没有怀疑沈渊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愣了一会儿,他才道:“只有父王知道具体位置。”
浩昌心眼多,恐怕至亲子嗣也不信任,所以幼枝真的不知道。
问题落了空,沈渊失落地长叹一口气。
“我知道一个地方父王常去,”夜色寂寥,幼枝缓缓开口,“皇宫西南一角的内院,叫画莲宫。很容易找到,因为宫里有棵参天的紫薇花树,开的那叫一个花团锦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