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镇安静不语,是在等她开口。
李星娆慢慢抬起头,看着面前的男人,开门见山:“裴镇,你就是昔日的裴彦吧。”
裴镇动了动唇,还没开口解释,先被公主打断:“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名字,而是裴家三郎的身份。”
裴镇喉头滚动,定在原地既无动作也无话说。
李星娆笑了一下,扶着桌沿站起来,慢慢走到他面前,下颌微扬直直看向他:“我原以为裴彦的出现不过是个同名同姓的巧合,可今日,本宫只是邀他过府,你便急吼吼的赶过来,怎么,是怕我发现你便是从前的裴家三郎,还是怕我查出,这裴家三郎的身份有什么蹊跷?”
裴镇牙根紧了又紧,声音黯哑:“你怎么就是不听劝。”
“因为怕了啊。”李星娆朝他近了一步,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呐喊撕裂后的余音,无力又坚韧:“因为曾经太过相信一个人,以至于信任成依赖,而不去亲自问明、查清,所以被蒙在鼓里,在巨大的阴谋里成为一个无助的可怜虫。因为吸取教训,所以不敢再轻信任何一个人的宽慰和保证,无论什么事,都要自己去弄明白。这个解释,你还满意吗?”
裴镇垂在身侧的一双手紧握成拳。
昔日那种绝望又无力的感觉,竟也有卷土重来的一日,令他窒息。
“我……”
“你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李星娆脚下再进,迫近到他面前:“裴镇,便是昔日的裴家三郎,是吗?”
男人眼里被她的身影占满,在这场对峙中注定的败阵。
“……是。”
李星娆愣了一瞬,从他口中得到确切答案的那一刻,脑子里似乎也有些碎片在自动拼接,混乱的思绪并着酒气在脑中一荡,冲的她身形一晃,脚下趔趄几步。
然而面前的男人反应极快,长臂一把捞过她的腰,另一手握上她的手臂,轻松将人稳住。
“你是裴三郎……”李星娆呢喃着,目光看向他:“那现在的裴三郎,又会是何人?”
她每一句都紧抓要点,裴镇终于淡定不住,抓住她的手不由发力,声沉且急:“李星娆,我已说了待事情了却,我这条命随你发落,要杀要剐随你高兴,你就不能再听我一次吗?”
“如今的我还能骗你什么?我若要设阴谋诡计,绛州、洛阳甚至龙泉都督府,多少次可以下手,你没有眼睛吗?你当真看不出来吗!”
自相遇以来,这还是裴镇第一次流露出这样激动失控的情绪。
可这样的失控,并不能激起面前女人半点的动容和感慨。
李星娆轻轻抬手,她才轻轻一挣,握在她手臂上的那只手已感受到她的抗拒,当即便顺从的松开,不以人力的桎梏造成她半分的痛苦。
他是如此小心翼翼,相较之下,眼前的女人无论言行还是举动,都已可以肆无忌惮的来反击他:“裴镇,若是当日爱你如命的李星娆,或许还将你这条烂命视若珍宝,拿来衡量价值都是一种亵渎。可你如今对我来说,什么也不是,你凭什么觉得,你这条命值得我做出什么妥协让步?”
“我已说了,我恨透了被蒙在鼓里,好心却办坏事,即便不该我做什么,我也要知道为什么不能去做,而不是听信你三言两语便盲目信任,更何况,你已没什么值得我信任了,包括你这条命。”
夜色障目,院中微弱的火光,撑不起这片夜色,可李星娆依旧看到,面前的男人眼眶一点点泛起深色,那双浓黑深沉的眼里卷起的绝望和痛色绪裹挟成眼中的湿润,在隐忍间于眼眶中起伏。
李星娆蹙眉,险些被酒气冲昏头脑,说出什么软话。
她叹息着闭眼,“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把所有事道明,裴镇,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然而,这话说出来,迎来的仍然是一片沉默,裴镇始终没有开口。
半晌,李星娆重新睁眼,目光中已然恢复此前的冷静平淡,她了然的点点头:“明白了,走吧,别再来了……”
就在李星娆转身之际,忽然被人从身后拉住手腕。
对方的力道依然不重,只要她想挣脱,轻而易举的事。
可李星娆还是停了下来,这种感觉,就像临死之际才发现自己极强的求生欲,又像是做决定掷铜板时,抛出的一瞬间心里其实已有了答案。
当她任他抓住站在原地,心里第一反应是他大约要倾吐原委时,李星娆才意识到,自己始终在意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