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彦目光微动,看向声音的来源处,陡然迎上一双阴冷的眼神。
裴彦笑了笑:“不知下官说错了什么?”
裴镇敛眸:“本侯今日前来,是因太子殿下有事托本侯转达给长宁殿下,恰好碰上殿下宴客,跟着吃一盏酒,听人厚颜吹牛,应当没有打扰裴校书的雅兴吧?”
裴彦脸上生出几分赧然,眼神往上首的公主飞快瞟了一眼,却见公主只是盯着手中的酒盏轻晃把玩,似乎无意斥责宣安侯的无礼。
没等裴彦开口,裴雍先行起身拜道:“宣安侯既然有要事要告知殿下,那臣等不便多打扰了。”
不料公主将手中酒盏放下,嘴里同时说:“坐下。”
裴雍和裴彦微愣,旋即对视一眼,倒也乖觉的坐了回去。
李星娆看向裴镇,不冷不热道:“你有什么事,不能等散席后再说,偏要掐着这个时辰来扫本宫的兴呢?”
裴镇:“自然要趁着有人才好来,否则怕是没有机会说。”这明晃晃的暗示,乍一听去,竟然还含着几分委屈。
姜珣袖手旁观,看着宣安侯与公主正面对线,心里竟不由产生几分唏嘘。
这话倒也没说错,殿下都往公主府下了禁令,不许他进来,他当然只能趁着府里有客时跟着混进来。
然而,今朝的公主面对这个男人的模样,竟像极了她当初对待自己时的态度,因为不信任,所以对方做什么都能尖锐的刺回去。
姜珣恍然意识到为何与公主初相识时做什么都讨不得好,他当时,大约是帮裴镇这狗东西扛了些罪过。
想通这点,姜珣就更不同情他了。
姜珣尚且看得出公主的异常,裴雍与裴彦又岂能看不出来,裴雍自然是希望早早离席,不要在这里继续耽误,可裴彦俨然是另一种想法。
他仿佛没有看出眼下的气氛有多诡异,更对宣安侯的态度置若罔闻,接上公主之前的赞许,先是自谦一番,又谈及自己早年在外游历时的所见所闻,与公主的洛阳见闻同样精彩。
李星娆十分捧场,认真倾听不说,时而还感叹一二,又拉着同样有阅历的姜珣加入话题,若不看那如坐针毡的裴雍和被人为忽视的宣安侯,这小宴的氛围简直不能更好。
直至夜色降临,姜珣看了眼一个人喝完一坛酒的裴镇,这才发了发好心,小声向公主提出散席之事。
毕竟公主有言在先,是因不愿耽误裴家两位郎君太久才在下值后简设小宴,更何况明日并非休牧日,不可再耽误了。
李星娆今日与裴彦可谓相谈甚欢,而裴彦的健谈大方,无形中早已将裴雍的脸打肿,随着公主一声散席,裴雍如释重负,甚至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裴家两兄弟告辞,李星娆宴中也饮了不少酒,人有些迷醉,需要崔姑姑扶着才好走路。
姜珣看了眼还孤坐在那的裴镇,轻叹一声,还是小声提醒了一下公主。
李星娆顶多微醺,还没到不省人事的地步,冷眼撇了撇那人,什么都没说,由崔姑姑并着一个小丫头搀扶着回了后院。
姜珣站在原地,冲裴镇做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
裴镇已喝完整整一壶酒,脸上却无太多醉色,除了刚才针对裴彦时露出些尖锐的态度,他对公主的态度言辞全都适应良好,照单全收。
他稳稳起身,脚下一动,朝着后院的方向而去。
“诶。”姜珣见他硬闯,下意识拦了一下:“你要说什么,我可以转达,就没必要自找没趣了吧。”
裴镇扒开他的手,径自走了进去。
姜珣在后面警告:“唐唐宣安侯被公主府兵卫叉出去可不好看啊……”
话音未落,男人已没了影。
暑气已散,夜间平添了几分凉意,李星娆回到后院,在院中的石桌边坐下,单手支头闭目养神,挥退了旁人:“本宫坐在这里醒醒酒,都别来打扰。”
崔姑姑恭敬领命,带着其余人退下。
夜色朦胧,微弱的月光挥洒院中,暗黑之上披白霜。
一道长影慢慢靠近院中静坐的纤影,女人的眼神无声睁开,恰好看到已至跟前的倒影。
她放下手,轻轻搭在石桌上借力倚身,嘲讽笑道:“若是从前知道有朝一日,我与你之间还能有这等无言的默契,大概会觉得甜蜜有趣,可如今,只叫人觉得恶心讽刺。”
裴镇在几步之外站定,扯扯嘴角:“那殿下就该一早让我把话说完,又何故等到现在恶心自己呢?”
“当然是因为,本宫也有些话想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