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皇后是当年你自己选出来的,后头哀家磨了简御史甚久才让他放的人。可是你呢!当真以为把人接进来往后宫里这么一放就好了?还好是有点良心,知道在穿衣住食上对人家还留了点心, 不然你瞧着简御史几时会冲进宫来臭骂你一顿。”
“朕本就不喜欢身边有多余之人, 且政事繁多,朕抽不得空天天往后宫跑。”
“什么抽不得空, 甘泉宫同未央宫的距离较那御书房还近,到底是没有空还是没有心皇上自己心里清楚。”
季柕直接应下:“朕没有心。”
“哼。”太后冷哼一声:“哀家当年便同你嘱咐过, 既然哀家能应下口,那你便放了心,莫要对所有人设防,免得到时候疏离了所有可信之人,想必皇上早已过了妄想只凭自己一人便能将江山守住的年纪。”
“儿臣自然知晓这个道理,只是人心善变,太后当年认为的贤臣,今日便不一定是了。儿臣的顾虑并非无道理,万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那你也不应当将旁人同自己隔得太远。”太后冷淡着嗓音,出声打断:“特别是本应与你关系最为亲近的皇后。”
话音落下,一室陡然静默,似落针声可闻。
简昕以为季柕把自己叫过来是要同太后说些他俩的事,没想到自己只是过来听着这两人你来我往,只能呆坐在一旁还插不上嘴。
季柕深吸几口气,叫自己重新冷静下来,沉着声道:“那母后认为,皇后能帮得上朕什么?”
“你可以自己找,也可以问皇后,但这种问题,你不能直接问哀家。哀家前半生替你父皇操劳,如今人也老了,有些事情再多的,便也不想参与了。”
“哀家总会有一日不在,你总得有一日会是孤身一人,但那一日多久会到来,是否会到来,真正的还是取决你自己的所作所为。”太后仰了仰首,发夹银坠随着她的动作轻颤,如银蝶振翅般,在光影下折射出细密的光泽,蓬然充满生机:“哀家今日说了这么多,希望你们二人能够明白。”
季柕也不再回话,只是暗自低下了头,不由地显出几分难以言述的低落情绪。
两人都不再开口,这气氛便横生出一分压抑。
简昕用余光瞥了眼身侧的男人,又抬头望向太后,沉思了片刻后才出声打破沉默:“是,臣妾知晓了。”
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眼神一凛,看着自家儿子:“那你呢?”
“……”
男人平坦的眉间蹙起沟壑,狭长的眸子眯起不情愿的弧度,别无他法,也只得暂且口头上答应:“儿臣知晓了。”
“知道了还待在这?哀家在屋里坐了这么些天,好不容易来了兴致出门走走,才刚没出去几步路就给硬拖着劝回来。”太后将袖摆一挥,撒着气:“跟你爹一个臭毛病,一天天的就知道让人扫兴!”
简昕倒是也没见过哪个太后能这么嫌弃自己儿子的。只见季柕抬手将最后一口茶水一饮而尽,搁下杯盏站起身来:“那儿臣先带着皇后退下了,一会儿臣派人备些瓜果清茶到御花园的湖中凉亭,母后便在那歇会儿。”
太后确实突然将话锋一转:“不必了,哀家现下突然不想去了。”
季柕好似被呛住一瞬,但很快便恢复了常态,许是这些年也被太后这说一是一的性格给锻炼习惯了:“那母后好生休息,今日是儿臣叨扰了。”
倒是简昕有些没反应过来:“这就走啦?”
不是特意还把她叫过来的吗?什么事还没说呢这就要走了?
季柕目不斜视地绕至桌前,只留了一句话,便头也不回地向门外走去了:“叫你来又不是有什么要事,只是朕不放心将你一人留在御书房罢了。”
简昕“嘁”了一声,朝着太后行了一礼,便也快步跟上了季柕的脚步。
这男人确实如太后所说,对旁人的防备心及其重,警惕心极高,但也容易钻进牛角尖。对着所有人都是左提右防,昨日能直接累瘫倒也不是个惊奇事儿了。
两人一前一后,紧跟着一路走回了御书房。
门外,赵正德忧心忡忡地不断朝里边探头,虚掩的门缝只能堪堪透过看见屋中二人的半张脸。
简昕将座位让了出来,把自己带来的书收拾到屋内另一侧的软塌边。那儿正对着侧边的林木亭子,空气流畅、光线明媚不说,更重要的是跟季柕这位置分踞于房中东西二角,如此一来谁便也打搅不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