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到了冬至。
冬至这天学堂也是不放假的,但姜婉宁提前跟无名巷的邻居们商量过,等这日下了学,就在学堂里面聚一聚,大人连着孩子一起包饺子,一年到头也一起吃顿饭。
巷子里的学堂开了三个月了,好与坏根本无需言说。
就说田婶家的儿子,算账虽还有些糊涂,但已经能帮着田婶记账了。
还有项家的女儿,一个姑娘家家的,那手字可是整个学堂最好的,等再多练上个十年八年,说不准就能跟女夫子一样了!
从姜婉宁的学堂里出去的大小孩童,不说能比得上官宦人家,可比起同龄人,那已然是佼佼者,毕竟能念书写字碰纸笔的,在寻常百姓家本就不多见。
许是因为有了下午的饺子宴,孩子们上课时多有走神,姜婉宁一个不注意,下面就交头接耳起来了,她管了两次没管住,索性也不再管了。
她放下手中的书卷,转而问道:“说起冬至,大家可知冬至来历?”
接下来,她从冬至来历讲到冬至习俗,又讲了古往今来无数大家对冬至的描述,甚至还说起一些官宦人家冬至这日的活动,乃至皇室会有的宴飨。
一群孩子们听得实在认真,直到堂上响起了惊木,姜婉宁拍拍手:“那今日的课到此就结束了,明日上课请大家交我一篇冬至有感,不少于百字。”
区区百字,孩子们丝毫不惧。
他们回家后匆匆吃了午饭,连午休都不休了,紧跟着就帮大人把面粉蔬菜肉等抬去学堂,还有什么面板擀面杖之类的,总之包饺子要用的,全要搬去学堂里。
到了约定好的时间,大半个巷子的邻居都出动,全来了学堂。
这时候也不分什么男女老少夫子学生了,随便找地方坐,坐下便是和面搅馅擀面皮,满屋子的人在烧得旺旺的火炉旁,忙得一派热火朝天。
姜婉宁给陆奶奶倒了水回来,正准备坐回去继续捏饺子,突然听见门口有人喊:“陆夫人在吗?你家来人了!”
姜婉宁抬头一看,却是冯贺家的下人,上月来过来巷子里伺候的。
她只好再起身:“好,我这就来。”
她跟陆奶奶说了一声,又在门口的水盆里净了手,等不及擦干,赶紧出去看是谁来。
然而等她走回家门口,也没能看见外面站了谁,反倒是有大小两辆车停着门口,家中的两扇门都开着,车夫正往家里搬东西。
姜婉宁脚步一顿,心口蓦地剧烈跳动起来。
“就是在这了,辛苦两位帮我搬进来,我还要出去找人,晚些回——”陆尚一边喊着一边往外走,偏偏才踏出院门,就跟姜婉宁视线撞上。
陆尚裹了一身浅褐色的大髦,脚踩马靴,腰间系着马鞭,他头发乱糟糟的,下巴上也全是胡茬,不知在外跑了多久,身上竟盖了一层灰。
他扯了扯嘴角,不觉上前两步,忽然想起自己的埋汰来,又生生停下。
可是就在这时,姜婉宁有了动作,她眼眶一红,顾不得尚有外人在,直愣愣地冲过来,又一头扑进了他怀里:“陆尚——”
“哎我在,阿宁我在呢。”陆尚反手将她紧紧揽在怀里,入手的袄裙一片冰凉。
他刚才还嫌自己埋汰呢,可真把人抱住了,便是怎么也舍不得松手。
“这么久没见我,阿宁可有想我了?”陆尚笑问道。
可他注定得不到答案,只听怀里骤然响起一声哀鸣,而后便是竭力压抑着的呜咽。
陆尚的笑容挂不住了,他深吸一口气,蓦地把姜婉宁抱起来,只管把她的脑袋按在自己肩上,而后便大步返回家中。
一直回了屋里,他方把姜婉宁放下,屈膝半跪在床前,仰头看着她哭红了的眼睛。
陆尚心口泛起密密麻麻的酸意来,抬手用大拇指帮她抚去眼尾的泪痕,看着那被咬得苍白的唇,他竟升起一股冲动。
“阿宁——”陆尚记不清在心里念了多少声冷静,方没做出出格的举动来。
曾几何时,他竟敢大言不惭地认为,要把姜婉宁看做一个需要照顾的妹妹,现在他只想质问自己——
你会和妹妹同床共枕半年之久吗?你会对妹妹思念不已吗?你会对妹妹……生起那许多不合时宜的情愫,乃至想亲吻她吗?
不过是他自欺欺人罢了。
时至今日,他终于敢直面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姜婉宁于他,是妻子,是喜欢,是这一世的无可割舍。
陆尚轻声问了一句:“阿宁,我可以亲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