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九思仿若听见殿内有一道歌声,她听不真切,只觉得这调子悠长旷远,不像是承国所爱的风格。再细细一寻,原是太后口中发出的。
即便是青春不再,她也依然美丽,哼着年少时故土的歌谣,却是再也无法回去了。
慕九思终于明白,她那一声笑的含义,分明是带了几分羡慕,又有几分怅然。
两厢都不说话,太后并无多言的意思,等胥淮北走到门口,又出声叫住了他。
“你可知,淮北是我为自己孩儿起的名字。”
女子赤足站在地上,看眼前那个身影已经十分高大,与她那个一出生就断了气的孩子,是全然不同的健壮。
纵使她再如何心狠手辣,想到那个无法经历人间繁华的孩子,仍是满腔母爱与痛心,“他生在寒冬,腊月初八的生辰,那会儿我还想着亏了,待日后旁人只记得腊八,却忘了我孩儿的生辰。”
“你不是他,生辰也不是腊八,你比他早出生七日,这些年叫你一直顶着他的名字活着,竟然是谁都对不住。”
太后有些疲惫了,却还是坚持走近他们,在三步之处顿住,朝胥淮北扔出个颜色黯淡的锦囊。
“这是你亲娘留给你的,里头有个纸条,上头的字,就是你的名字了。”
“多谢。”
这甚至算得上是善意,太后分明可以不告诉胥淮北这一茬,私藏了也根本没人知道,但她偏偏说了。
系统也是无言,喃喃感叹人心的复杂,忽然觉得自己就算是有了人性也无法真正弄懂七情六欲,不由得趴在空间不动弹了。
胥淮北声音有些艰涩,托着那个锦囊,压根不敢用力,僵着骨头带慕九思走出慈宁宫,一路上沉默不语。
身后那道目光始终注视着两人的背影,看了一会儿之后,扭身回去坐在了桌案前,提笔像是要写什么,秋娘并不多言,安安静静在一旁为她研墨,瞧见落在纸上的那个名字,低声长叹。
“小姐,您又是何苦这般嘴硬呢……”
太后手下一顿,抬头瞧着秋娘,心里头是浓的化不开的愁,坠得她不住地往沼泽里头陷。
那样小的一个孩子在自己身边长大,就是养条狗都有感情了,太后当然也真心慈爱过。
只是她总觉得,若是对胥淮北好了,便是对不起那早逝的孩子,夜夜入梦都是质问……
“秋娘,我是咎由自取。”
并不知道太后心中所想,慕九思跟在胥淮北身边,看他面无表情的一直向前走,浑身没点活人气,便站在原地不动弹了。
察觉到身后的阻力,胥淮北停下步子,“怎么了?”
看他这幅样子,慕九思是真怕他出什么事,拉着人到一边的亭子里头坐下,又细心的掰开他手指,取出里头脆弱的锦囊。
原来不知不觉之中,他已经握紧了这东西。
“你还好吗?”
慕九思眼中流出一些担忧,坐在他身边,两人的手还牢牢牵着,一刻都不敢放开。
听她这样问,胥淮北微微愣神,迅速调整了状态恢复往日模样,摇摇头道:“无妨。”
他说这话连系统都不信,更别提慕九思,左右是不敢让人乱走了,漫无目的的平白吓人。
手里面的锦囊绣工精细,布料触之温润光滑,只是经历了漫长的岁月之后绣线有些褪色,不难看出制作者的用心。
说不准,这还是胥淮北亲娘亲手绣的。
慕九思对待这锦囊就更加用心了,轻手轻脚的模样,生怕弄坏了东西。
“打开看看吧。”
看她这样慎重,胥淮北反倒是没那么紧张了,亲手拆开了这锦囊,里头只有一块玉和一张纸条,上头以秀丽的小楷写了三个字,正是太后所说的他的名字。
“陆行何。”
渐行渐远渐无书,水阔鱼沉何处问。
第275章 鸳鸯侠客
慕九思低低念道,恍若能够透过眼前这张薄薄的纸条看见书写之人,定然也是个温柔的人。
当初为胥淮北起名的时候,她是否想过他还会回去呢?
现在再去探究这些事情已经没有意义了,那纸条在胥淮北指尖震颤,犹如翻飞振翅的白蝶,跃跃欲飞。
胥淮北合掌收好那纸条,再去端详那块指头大小的白玉,上头精细雕琢了一条小龙,彰显出胥淮北皇子的身份。
“走吧。”
这座皇宫和他已经没有什么牵扯了,身为外人待在里面难免叫人怀疑,顺着走了无数次的朱红宫道,一路离开了皇宫。
世人只知道两个王爷都被传召进宫了,眼睛紧紧盯着皇宫,见是胥淮北二人先出来,有些人才终于死心。
逍遥王身世的传闻竟然是真的。
随之而来的是胥淮晋被立为皇太弟的圣旨,本来名不见经传的一个人一步登天,晋王府的门槛都要被人踏烂了,与两条街开外的端王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