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疾跑，夜行紊乱的大脑渐渐冷静下来。
现下去夜生阁找他又如何？他又能以什么样的身份去见池韵？
夜行停下脚步，握紧那个与池韵那只为一对儿的玉佩勾起一抹自嘲地微笑，掌心中的微冷一瞬仿佛是池韵为他上药时指尖的温度，又一瞬似是池韵与他决裂时决绝冰冷的目光，刺得他近乎握不住。
他忽然有些想要退缩，胸中莫大的痛苦让他想要干脆忘却一切，想要放弃他对池韵的感情。
他默然良久，手中猛然用力，系着玉佩的绳子断开，玉佩划过一道如同剑光般的弧度落入水中。
但是下一瞬，他便后悔了。于是，随着玉佩入水的还有一道墨色的身影。
重楼之上，绝色青年倚栏望着远处黑茫茫的山峦剪影发呆，他身上裹着件厚狐裘，与街上尚且着着秋装的人们看着仿佛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忽然一道墨影在他面前放大，惊得他猛然向后仰倒，触地前被那人拉住胳膊拽回来。
青筱惊得直捂胸，但他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来的那人身份，只得无奈地笑笑：“夜行，你怎么每次来都翻窗？”
“走不起正门，太贵。”夜行甩了把袖上的水珠，继而将腰上的酒葫芦放在桌上，面上无甚表情，“还你上次的酒。这瓶玉霜露是叶言之曾经赏的，也不晓得是不是好酒，你别嫌弃就是。”
“那我就不客气了。”青筱微微一笑，却是转了身去衣柜里翻衣服一边道，“怎湿成这个样子？先换件衣服。”
夜行摇摇头：“不用，就走了。”
青筱没理会这句，只将衣服递过去柔柔一笑：“反正你也无事，不如陪我喝一杯？我近来实在是闲得无趣。”
夜行换了衣服，细细品味他这句话只觉得那里似乎不太对劲但又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再转过身青筱已经准备好了酒具，向他扬唇一笑。
夜行坐过去，青筱打开桌上那个酒葫芦倒了两杯，骨感苍白的手将一杯递过去，自己举起杯子小口的抿。酒液入口辛辣，竟是烈酒。青筱慢悠悠地放下杯子，当真被这玉霜露的名字骗了。
他知夜行一向寡言，便先开口：“你这一去有月余，一切顺利？”
见夜行迟疑片刻才颔首，想是不算顺利却也成了，他便又道：“那日后呢，有什么打算？还留在这里，另寻地方定居，还是四处游山玩水？”
夜行微不可查地蹙眉，也没答话。他不知青筱如何知道自己离开夜生阁的事，也不知自己究竟想不想离开这个满是回忆的地方。他摇摇头，反问：“你呢，最近如何？”
青筱握着杯子的手猛地一顿，而面上却仍是淡淡的笑意，他柔声道：“挺好的。”
夜行也知道这句“挺好的”中有几分是真实，只得“哦”了一声。
而后两人皆是沉默，各自怀着各自的心思又都不知如何开口。
良久，青筱先打破冗长的沉默：“清闲下来的时候忍不住往窗户外面望，虽然窗外景色一成不变，却也觉得吸引目光。”
这句话冒得突然，似乎也没有任何目的性，夜行抿唇想了想，只当是青筱想看街景，于是起身将对面那白乎乎毛茸茸的一团抄在怀里，随即由窗户跳出去。
只一瞬的天旋地转，青筱再睁眼时自己正站在花满楼的顶子上，下面便是他一直仰望的街市，景仍是那个景，呼吸却满是自由的味道。
第十四章 空茫
“这边。”夜行拉着青筱踏着屋顶的瓦转到屋顶的另一侧。
由近及远是一群屋舍，挨家挨户都亮着灯，像是点点萤火，又似是天上繁星。再向远处看，那墨色山峦之上，伫立着一座五层飞檐楼阁，整座楼灯火通明，恍若天上宫阙。
青筱指着山上那座楼阙问：“那个，是什么？”
“是夜生阁。”夜行也不愿再多向哪个方向看看，生怕在那片夜色中看到某个人的影子。他坐下来，倚着飞檐向天上望。夜凉如水，几颗星稀稀疏疏地沉在水底，月色倒是皎洁，银色月光在他身上覆了层霜，甚冷。
他猛吸了口凉气，与胸腔里仅余下的热度和匀了再缓缓吐出来，他才偏头转向失神望着前方的青筱：“你觉得云州怎么样？”
青筱一怔，沉吟片刻，他走到夜行身侧，明知道不该去掀他的伤疤声音压的很低：“夜行，可不可以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夜行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也罢。他扯起一抹微笑，张口将那些陈年往事一一道来。
与池韵的相遇，相知，……夜行对池韵的感情无不表现在他讲述这些时的一颦一笑中。青筱坐在他身侧静静地听，静静地看他咀嚼自己苦涩的感情。西风袭来，他使劲的裹紧自己的狐裘却仍旧感到止不住的寒冷，仿佛那风是直接吹到心里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