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尘散去,说话的人露出真容。
唐久安和姜玺都堪称神箭手,可在这一刻,两人忍不住怀疑自己的眼睛。
居然是段其忠。
皇帝最最信任的段其忠。
此时皇帝正被段其忠抓在手里,何三的地狱式疗法竟真的起了效用,陛下已经清醒,只是刀刃就搁在皇帝颈边,皇帝一个字也说不出。
“段其忠!”姜玺大怒,“你侍奉父皇多年,竟敢犯上作乱!”
“正因为我侍奉陛下多年,才知道陛下的真面目。”
段其忠扬声道,“昔年柳皇后才德兼备,母仪天下,陛下竟受关贵妃媚惑,将柳皇后沉入御池致死!太子品性纯良端方,聪颖好学,陛下却无端将其废黜,反扶关月之子姜玺位镇东宫。姜玺生性顽劣,不服管教,京中百姓,怨声载道,邦外四邻,离心不睦,实乃乱我大雍的大罪人!”
唐久安冷笑:“你们昨天还说是奉了陛下密诏勤王,怎么今天陛下就成了罪人?你那两片嘴是什么做的?变得也忒快。”
段其忠根本不接话茬,继续道:“……而今太子姜珏长成,理应承继大统,拨乱反正,还天下一个太平安乐——”
就在段其忠侃侃而谈的时候,皇帝猛然厉声道:“姜珏——非我血脉,乃是柳氏与他人所生——”
刀刃立刻压上皇帝的脖颈,拉出一道细长的口子,段其忠阴□□:“陛下,请慎言呐。”
姜珏缓缓回头:“父皇,您为了保全城头上的那个儿子,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他不是!”
一个喘吁吁的声音从城头上传来,老皇叔姜恩颤巍巍爬上台阶,在他的身后,几名御林卫抬着的明黄锦匣。
“皇子姜珏乃陛下与柳氏婚后八月所生,人人都说是柳氏早产,实则其父另有他人,乃是太学生徒玉扬,后柳氏入宫,玉扬亦混入羽林卫,柳氏确非暴病,而是被陛下撞破奸情,羞愧难当,投水自尽!”
“现有宗谱玉牒在此!”
宗谱玉牒乃是帝王族谱,上面记录着皇族子孙的出生、婚嫁、生育、继嗣、封爵、死亡等等诸事,每十年修造一次,只有皇帝与掌管宗族的宗亲才能翻阅。
玉牒之中,在姜珏的名字上以朱砂勾去,旁注:“非姜氏血脉。”
“柳氏混淆皇室血脉,罪大恶极,原本当诛,而你姜珏更是我姜氏的污点,本不该存活于世上!是陛下仁慈,才饶你一命,你并但不知感恩,反而犯上作乱,以致生灵涂炭!”
姜恩怒目,睚眦欲裂,“当初我就不该由着陛下心软,早该一剑刺死了你,让你与你们通奸的父母一道去见阎王!”
姜珏冷淡一笑:“你们为了抬举关家那个女人,抬举关家女人的儿子,连玉牒都敢擅改,胆子着实不小。”
“三哥,”城头上,姜玺扬手把铜钱扔了下来,“你应该认得上面的字迹,你自己看吧!看完你就知道,你为何会叫一个‘珏’字。”
姜珏记得自己问过名字的由来。
当时母后还是父皇唯一心爱的女子,父皇与母后下棋,他坐在父皇怀里摆弄棋子。
父皇告诉他,他的名字是母后所取。
“你母后闺名玉姚,姜家到你这一辈又从玉,便为你取名为‘珏’,双玉合一,乃大吉祥。”
母后微微一笑,没有答话,只是在取棋子的时候,眼角好像掠过一抹忧伤。
那个时候的姜珏看不懂母后的神情,时隔多年,姜珏终于懂了。
“玉扬玉珧,与子偕老。”
“玉珧玉扬,与子偕臧。”
“三哥,我最后再叫你一次三哥,”姜玺道,“段其忠是父皇的心腹,先皇后的事情他不可能不知,可他依旧还是引你起兵造反。他手里掐着这个秘密,未来就算你登上皇位,他要废了你也是易如反掌,因为,你根本就不姓姜!”
“胡言乱语!你以为太子殿下会受你挑拨吗?!”段其忠冷喝,“再不开城门,休怪我手下无情!”
在段其忠的身后,唐久安看到了一群黑衣人。
关月正在黑衣人手中,因为挣扎太过,被黑衣人一记手刀敲晕。
在小巷伏击她的黑衣人,在绍川杀死虞娴的黑衣人。
所有的疑团都在此时揭晓。
他们的主人就是段其忠。
只有段其忠知道皇帝最重的那个心事,也只有段其忠能模仿私印,将周涛调去西山别院,然后在太妃寿筵之时派阮小云行刺。
只有段其忠才能遮蔽皇帝的耳目,由姜珏瞒天过海,纠集兵力。因为段其忠本身就是皇帝的耳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