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村里的第二年,余栋正在上高三,每周都会回来一趟。我知道他和这村里的人不一样,他读过书,有见识,有正义感。我想办法接近他,发现他虽然对村里的现状看似习以为常,心里却是深恶痛绝的。他总跟我说,他一定会离开龟背村,考出这个吃人的魔窟去,到大城市里找到更厉害的警察,回来救我,还有村里其它被拐卖的人。”
朱诺的脸颊在热可可的作用下变得红润,“因为余栋的妈妈,本来是大城市的大学生。她也是被卖到龟背村来的,后来生下了余栋。余婶婶还给余栋生了两个弟弟,都没活下来。听余栋说,他小的时候,余婶婶逮着一丝机会就想带着他往外跑,每次都被村里人抓回来了,都得好一顿棍棒伺候。久而久之,身体坏了,余栋也越长越大了,她就放弃了逃跑。”
宋悠悠有所感触,“他答应救你出去,是因为他想救的人里面,还有他的妈妈?”
朱诺点点头,又摇摇头。“一开始我也是这样想的。余栋的爸爸很早就去世了,余婶婶一个人带着他,村里的人帮了很多忙,但对余婶婶的看管也更加严格。大家都知道余婶婶是念过书的人,怕她到了外面,会揭露更多龟背村里的秘密。”
“我记得老村长说,哪怕就是死,也要让余婶婶死在龟背村。后来余栋拿到了大学通知书,由于余栋是村里为数不多的大学生,老村长他们考虑了很久,同意他去上学。我以为,余栋会变得很兴奋,他终于可以走出这里,去寻找他和余婶婶的新生了。但没想到,余栋却并不开心,心事还一天比一天重。”
“后来呢,发生了什么?余栋的妈妈,又是怎么死的?”
朱诺摇头,“余婶婶没有死,她只是失踪了。”
在县公安局里,霍子心他们调阅过余栋家的户口记录,上面登记着,余栋的父母都是死亡销户状态。照时间推断,余栋的母亲失踪没几年,不可能申报死亡,这不仅让四人感到疑惑。
霍子心问,“可是在学校登记的时候,余栋填写的父母情况,都是亡故呢。”
“我记得那是九月份开学前一周,我去老村长家送东西,看见余栋就跪在村长的堂屋里。这才听说,余婶婶受够了孤儿寡母的日子,心情本就抑郁,眼看就要开学了却凑不齐余栋的学费,整日里唉声叹气的。那天余栋一觉醒来,余婶婶人已经不在家里了,不知道是想不开走了绝路,还是找机会跑出去借钱了。
老村长不敢声张,派了人去找又毫无头绪,就伪造了余婶婶的死亡证明,对外只说余栋父母双亡,到乡里帮他申请了低保,各家凑了些学费送他出去上学了。”
“原来如此。”霍子心沉吟着,余栋的身世比想象中还要悲惨,但似乎与杀人分尸还要做成腊肉的恶魔联系起来,又觉得很勉强。
“余栋没跟你们说吗?他真的很可怜的。他放假回来,经常到我砍柴的那个山坡上去对着山谷读书。我有时会去那附近陪他,其实就是想让他考出去了之后有了本事,不要忘了我,还能找人回来救我。有一次我失足滚下山坡,他为了拉我也一起掉了下去,我们一头的泥土。我们到了山下一处水池里清。我看见他脱下衣服的时候,背上都是叠加的伤痕,没一块完好的地方……”
朱诺的声音哽咽了,脸上的红晕泛起,流露出她对余栋不一般的感情。“我问他怎么回事,他说,县中学的学习压力很大,他经常觉得力不从心。学累了,或者考差了,他就用鞭子抽自己,用自虐的方式让自己保持清醒,牢记耻辱。就是靠这样,他才考上大学的。他知道他一定要考上,这是他唯一的出路,也是龟背村每一个人的出路。”
“那些伤痕在背上?”宋悠悠抓住的点有些奇怪。“一个人自己打自己,一般伤痕都是在胸前。如果是打在背上,你还记得那些伤痕的样子吗?你能不能画一个我看看?”
问题刚出口宋悠悠就有些后悔。朱诺的目光从回忆里抽离出来,逐渐变得疑惑,掺杂着不解。
“你这问题问得好奇怪。龟背村从不让外人进来,又不是什么风景名胜地,余栋为什么会介绍你们来这儿采风?既然来了,还让你们住在家里,肯定是很好的关系了吧。可我觉得,你们并不了解余栋……”
朱诺不是个笨丫头,有着常年在非人魔窟里生活得来的警醒。她突然明白了过来,“啊,你们是警察!是不是余栋……”
话音未落,一阵纷至沓来的脚步声从远处而来。摇摇欲坠的白色窗户上,无数的火把闪动着,像坟地里飘忽不定的鬼火。“砰砰砰”地锤门声从入户的地方响起,震落房梁上厚厚的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