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梦半醒之间,只听见一阵似有若无的敲门声隐隐传来,慢慢变得越来越响。一个断断续续带着哭腔的尖利女声,幽幽地传来,“救命啊……救命……”
——
土坑里的柴火噼里啪啦地染着,不时迸发出四溅的火星。
刚刚陆泽言挣表现,抢着要去开门。去掉门栓,把木门推开一条几厘米的缝儿,只见一个长发拂面,满脸血痕的女鬼趴在门口往里望,差点没把他的魂吓掉。
现在这个女鬼好好地坐在火坑边,哆哆嗦嗦地取暖。长发拨开露出面目,虽然伤痕累累,一只乌青的眼睛肿得如鸡蛋大,嘴角都是黑色的血壳,但看得出来是个五官清秀的年轻姑娘,不是鬼魅。
宋悠悠用随身携带的巧克力掰碎兑水冲成了热可可,递给女孩。她闻着保温杯里的香气,战栗了半天,结结巴巴地问,“哥哥姐姐,你们……真的是余栋的朋友?”
霍子心肯定地点点头,女孩把保温杯往地上一放,“扑通”一声就给他们跪下了。“哥哥姐姐,我叫朱诺,余栋他去风城上大学之前,说好了一定会回来救我的。我看见这里有了灯,以为是他回来了,没想到是你们……既然你们也认识余栋,就请你们救救我,带我出去吧!”
霍子心拉她起来,“别哭,有什么事你慢慢说,说清楚了我们才能想办法帮你。”
朱诺咬着嘴唇,又看了看那杯热气腾腾的可可,终于鼓足了勇气,端起保温杯咕咚咕咚一饮而尽。“这个龟背村,是吃人的地方。外面来的女孩子到了这儿,没一个能活着走出去的。”
龟背村,因为坐落在状若龟壳的龟背山上而得名。这里山地宽广,降水充沛,土地也相对肥沃。但不知道为什么,几十年来村民种下去的庄稼,总是欠收或是绝收,不管种的是多好养活的土豆地瓜,一个春天过去,一亩地里长不出几根苗来。
比没有收成带来的贫穷更可怕的是,村里有一种诅咒。但凡是龟背村的男子,很多都不能顺顺利利地长大成人。十六岁以前,这里的男孩会染上一种奇怪的疾病,先是食欲减退,生长速度放缓。然后变得虚弱无力,面黄肌瘦,逐渐消瘦下去。再拖上个半年一年,就变得头大如球,眼鼓似铃,浑身抽搐而死。
即便是侥幸能活到成年后的龟背村男子,寿命比起女人来也十分短暂。看着精壮能干的壮年男子,一旦过了三十岁,身体往往会迅速衰败下去。不久后丧失了劳动力,就只能瘫在床上让家里的女人伺候,直到和幼年的孩子们一样的症状,痛苦地死去。
物产贫瘠加上人丁单薄,龟背村不仅成了全县最穷的几个山村之一,还得了个“短命村”的外号。方圆百里的邻乡都不肯把姑娘嫁到龟背村来,本就香火飘摇的龟背村,剩下的健康男丁也多打几十年的光棍,让人口延续更是难上加难。
“为了让村里的男人娶上媳妇儿,生育人口,村里形成了一种习惯,就是到外面去买。”
朱诺所说的“买”,霍子心他们一听就知道,是到人贩子那里买走失妇女的意思。拐卖女性的案子,霍子心早几年也接触了不少,她瞬间明白过来,县公安局那个副局长,为什么一听说他们说要到龟背村来查案,就如惊弓之鸟。
这些年经济发达警力增加,拐卖妇女案的发案率有所减少,破案率更是逐年上涨。但在农村的妇女拐卖里,如何解救始终是个难以攻克的命题。走失妇女一旦被拐卖到深山,第一要务就是生育孩子。
等到警方到了,受害人已经在当地生活多年,儿女成群,本身就有了牵挂。而在龟背村这样的地方,购买一个成年女性得赔上全家值钱的东西,但凡要把这入网的羔羊买走,会有一个村子的人来围攻警方,百般阻挠。
在实际解救的过程中,最常见的就是受害者本人也不坚定,最后警方和村民对峙半天,受害者本人拿不定主意,一不小心就又回到这吃人的穷乡僻壤里去了。
县公安局支支吾吾,是以为他们去龟背村是要解救被拐卖妇女,担心他们无功而返,还要追究县公安局配合不力的责任,这才推三阻四的。
“我是十六岁那年,被卖到这里来的。我婆家给我找的丈夫是大儿子,我才刚来没几天就死了。他们家还有个小儿子,才十二岁,说既然钱都花了,那就等弟弟长大了再娶我,就把我当个童养媳一样养在村里,一步也没走出去过。这村里的女的要是想逃跑,只要是跑过的都挨过打,往死里打,好多人就这样被打残了。我这脸上的伤,也是我公公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