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正幡打断她:“不,我是说,如果我亲自动手,你一定不会活到现在。”
姜翘兀自说下去:“你只有一条命,偿还不起,但是你当做宝贝捧着的儿子呢?你宠爱的唯一的孙子呢?冯巍然那么爱他的耶娘和他的阿翁,你就是这样对他们的?”
冯正幡不再理会她,充耳不闻。
“冯相养了个废物儿子,就觉得沈理事的变法触及到了你的利益,也许你最应该怪的不是这个国家,而是你的基因,太无能了。”姜翘不急不缓地说完,眼看着冯正幡的眼神从不屑变成了愠怒。
别人或许猜不到冯正幡做这些为的是什么,但姜翘可以猜到。
在这个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时代,在这个无比看重子承父业与门楣荣光的时代,冯正幡的儿子顽劣得出名,又因沈长卿取缔荫官,从此冯韶只能碌碌无为,恐怕早让冯正幡心生怨恨了吧?
姜翘早听说过冯正幡教子无方,却对儿子百般纵容,可见冯韶就是他的命根子,是他唯一的宝贝。
廉昇独立,对冯正幡最大的好处,就是达奚戎完是个很传统的皇帝,会论功行赏,会给功臣的后代更好的待遇,和苍柘这种所有官职都需要考试的制度,是极为不同的。
听着挺愚蠢,就为了儿子一个人,做出这等荒唐事,但冯正幡还是做了。
事实上,在姜翘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冯正幡是生气的,他真的很怕她无情地把他看透,可是很快,他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基因”。
这个陌生的词汇,自然而然从她口中说出,不像是口误,也不像是随便一说。
冯正幡恍然大悟——她竟真是穿越者!
看到她出现在朝堂上时,他怀疑她当初只是假扮穿越者,结果竟然是真的!
那皇帝知道了吗?
冯正幡想到这儿,又忍不住唾弃自己。
知不知道又有什么所谓?就算他说出去,又救不了韶儿和然儿的命。
挣扎了一番,冯正幡重新恢复古井无波的模样。
姜翘却不肯放过他,慢悠悠地长篇大论,一次一次提起他的废物儿子,触及着他敏感脆弱的神经,这比杀了他还让他痛苦。
对于让自己险些葬身火海的人,姜翘是不会客气的。
她只是闲来无事,用言语刺激刺激他,过过瘾罢了,实际上因他而失去生命的人难以估量,他无论如何也偿还不了。
说够了,姜翘扬长而去,独留冯正幡躺在牢房中,将过往的记忆翻找出来,一遍一遍回顾。
时间已经这么久了,他都没看着儿子,也不知是不是被皇帝关押在别的地方了。
方才姜翘有一句话说得他最听不下去,她说,明知有失败的可能,会牵连家人一起死,你还是做了,不就是因为你用虚伪的对儿子的爱,掩盖着你对权利的爱吗?明明就是虚伪至极,装什么父慈子孝。
冯正幡无力地翻了个身,他很想说,他真的爱子孙大过权利,可是姜翘的话他又无法反驳。
是啊,如果真的够爱子孙,又为什么会选择有风险的事情呢?
原本韶儿是可以无忧无虑一辈子的啊。
冯正幡闭紧眼睛,两行清泪流下来,润湿双眼。
次日,新的排班表还没有下来,但姜翘领到鱼符了,可以进东宫了。
孩子们刚洗完手,落座用朝食,突然听见门口有动静,不约而同回头去看。
“姜……娘子?”言风裳迟疑着唤了一声。
姜翘大声应道:“是我!我回来了!”
“姜娘子!”
孩子们一起大声叫嚷,而后放下筷子,蹦蹦跳跳过去把姜翘团团围住。
姜翘挨个抱,耐心地哄了一圈,一抬头,正对上谢灵誉噙着笑意的眼神。
“先去吃饭,我给你们添一道菜!”姜翘说着就去洗手。
青菜都是定量取的,现在庖屋里没有余下的了,于是姜翘拿了一块鸡胸肉,打算做一道雪花鸡淖。
这是一道不辣的川菜,和刻板印象中的川菜并不相同,它吃鸡不见鸡,柔嫩堪比水豆腐,做起来也不算难。
姜翘先打鸡蛋,把蛋白分离出来,然后教一位帮厨打发,自己则是去用刀背把鸡肉剁成蓉。
这两样都是需要耐心的活,小孩儿吃饭慢,因此即便费时,也不会耽误他们待会吃到嘴。
姜翘用两把菜刀一起剁肉蓉,“哒哒哒”的声音好似马儿奔跑,边剁边加水,挑走筋膜,最后花了一刻钟,剁出这细腻无比的鸡肉蓉。
鸡肉蓉兑水稀释,又加盐和胡椒粉调味,这时蛋白也打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