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晏河来了兴致,又问:“那问话调查应当问些什么呢?”
言伯徽又道:“首先自然是家庭成员的介绍,而后分别问起经济状况、生活方式、旱灾为家庭带来了哪些麻烦、得到了怎样的帮助,以及是否知晓自己所在的州县得到了多少赈灾粮。如此一来,在提到赈灾情况的同时,又能见缝插针地介绍一些旱灾的注意事项。”
当今百姓对《苍柘旬报》的信任度是很高的,只要不是有心之人撺掇,通常不会有人质疑旬报内容的真实性,故而这样的报道是可行的。
“言卿思虑周到,那便由你与《苍柘旬报》那边共同去办这件事罢!”澹台晏河拍了一下大腿,终于露出笑模样。
可一边的礼贤王妃却柔声道:“陛下,旬报送到时,兴许旱灾已经结束。这段时间之内,又怎知不会出乱子?”
她的姐姐是威名赫赫的南宫将军,征战数十年,使得她对危机也有一定的敏感度。
尽管不晓得澹台晏河的目标是冯正幡,但她还是机缘巧合下,递上了最自然的话茬。
“婶婶说得是,”澹台晏河情不自禁捏了捏眉心,“去岁廉昇练兵的强度就超乎寻常,朕信了他们是为了打水匪。可如今廉昇的灾情严重,焉知这兵会不会掉头打到苍柘来?”
宜宁王昂首:“中间隔着个政陈自治区,他们用什么打过来?”
澹台晏河无奈道:“朕就是怕,怕出乱子。旱灾已经够苦了,要是再打仗,百姓的日子哪里还有盼头?我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切秩序,恐怕都要受到冲击。”
周遭几人皆是叹息。
冯正幡略微抬头,见澹台晏河看恰好向他,于是忙道:“陛下这便是多虑了,廉昇的百姓吃不饱穿不暖,哪里有斗志打仗。再说国力,一个自治区,又有多大本事?陛下是唯一的天子,受命于天,纵使有宵小毛贼,他日定屈于天威也。”
澹台晏河忧心忡忡地摆摆手,似乎没把冯正幡的话听进去,“罢了,莫要谈这些,都留到早朝说罢。”
这个话题结束时,宴席并未恢复欢声笑语。
等宴席吃到最后,澹台晏河已经面色微红,似是醉了。
一辆一辆马车驶离宜宁王府,冯正幡回到家中,还在揣摩澹台晏河的意思。
尽管皇帝提起对廉昇叛乱的担忧,但未必是知道了些什么。
如果在他喂了一口定心丸以后,让皇帝松了一口气,就显得过于相信他了,随便几句话都能打发,说明他说什么不重要,皇上只是试探他,其实胸有成竹。
相反,皇帝为此思考,说明皇帝真的是出于对局势的敏锐,才担忧廉昇发兵,而不是早就知道并且已经开始部署边防。
姜翠城的信被他拿到了,皇帝除了有一个不知晓全貌的尹徴,还有别的什么筹码吗?
笑话,一个未到而立之年的皇帝,怎足为惧?
要是沈长卿在京中,他还要忌惮,但一个澹台晏河而已……哈,皇帝可能连他要做什么都不知道吧?
冯正幡的想法,很快就被他的门客知道了。
门客警惕地提醒道:“冯公,既然陛下保护着尹徴,就存在着知晓您做了什么事的可能,宴席上兴许是做戏在试探您的态度呢。”
冯正幡笑得胡子都翘了起来,自信地说:“黄毛小儿,哪里来的本事在我眼皮子底下演?至今在本相面前说谎的人,还没有能混过去的!”
次日,姜翘给澹台勉闻做了一个奶油蛋糕。
没有宋如羡帮忙,她自己一个人折腾,的确很费力气,于是现下彻底恢复了精力,才将当初承诺的蛋糕补给他。
澹台勉闻却打手语道:“可惜同窗们未能尝到。”
这奶油蛋糕十分香甜,可是自己享用,却不及大家分食愉快。
姜翘无奈地笑了笑,让澹台勉闻亲自切了蛋糕。
“太子殿下莫担心,之后我会与其他人解释的。”她说。
澹台勉闻用力点头,将蛋糕切成四份,自己和姜翘分别有一份,阿耶阿娘也分别有一份。
而宫外的孩子们,也还没有恢复从前的模样。
经历了这件事,大家似乎都变得沉默了些许。
“听说有人死了”和“亲朋好友死了”是两个概念,后者很容易摧垮一个人的意志力。
像谢温德这样本就内向的孩子,这段时间始终和养母在一起,寸步不离。
像言风裳这样比较外向的孩子,则是想尽办法让自己冷静地接受现实。
正如当初澹台勉闻见到了乳母过世,虽说姜翘在大家心中的重量还达不到乳母这个级别,但好歹也是愉快相处这么久的朋友,一旬时间,根本无法彻底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