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书闻快步走过去,擒住余愿的肩膀将人转过来,“为什么乱跑?”
余愿拎着的袋子掉落在地,是章书闻打扫出来的纸张。他眨了眨潮润的眼,嗫嚅,“都不要了.....”
答非所问。
“你说什么?”
“哥哥。”余愿的眼瞳被灯光照得透亮,他又露出笑脸,这些话他都写在笔记本里,念了一遍又一遍,才一字一字含糊却又坚决地说出口,“没有课本了。我不要去那么远的学校,我不要寄宿。”
雨雾冲走夏夜的高温。余愿仰着脑袋,眼底迸发出比日月还灼亮的光芒,他清脆的音色盖过雨声,“我不要离开你。”
余愿很珍爱自己的课本,从不乱涂乱画,就连折角都很少。
章书闻无从理解余愿用销毁素来珍惜的课本这么迂回且决绝的方式来告诉他不想再上学,可此时此刻,余愿的眼神却像一块烙铁落在了章书闻的心间,带着滚烫的热意,滋啦一声炸开了花火。
大雨滂沱里,余愿目光烨烨地看着章书闻,他像完成了一件极为了不得的事情,笑容那么明媚。
章书闻如鲠在喉,脑子里走马观花地想了许多。
想余愿适合去哪一所学校,想余愿应该读哪一个专业,想余愿能不能适应寄宿的生活,想余愿在新环境里会不会被欺负......可现在,他所烦恼的,所担忧的全都消失不见了。
他才发觉,那么多犹豫的背后只有一个最深层的原因:如余愿所希冀的相同,他也不想余愿离开他的身边。
他又想到陈永乐在的那一天。
他在睡梦里朦朦胧胧听见陈永乐逗余愿叫哥哥,这原本是无伤大雅的事情,他却不知道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开口打断二人的谈话——就好像,极端地认为余愿的哥哥只能有他一个。
章书闻有时候也会产生迷茫,他所作的这一切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没有为什么。
很多事情不一定非要执着地得到一个清晰的答案。也许从余愿叫他哥哥那一瞬间起,他们之间的羁绊就已深深刻下。
章书闻重重地握住余愿的手,望着余愿清秀的轮廓。水珠顺着余愿的额角滑落,在下颌凝成了剔透的水晶。
两年的时间,余愿真的长大了不少,脸颊的婴儿肥褪去,但眼底的清澈与纯粹分毫不减。
章书闻想,十七八岁的他可以把余愿养得很好,那么往后,哪怕余愿不再上学,哪怕余愿没有自力更生的能力,他都有信心会把余愿养得更好。
章书闻微微笑着,拨开余愿湿润的发,露出尚存几分稚气的饱满的脸。他如释重负,“好,哪儿都不去。”
他的未来计划从未变过,但余愿绝不会缺席。
雨越下越大了,像是要把整条街道都淹没。得到肯定回答的余愿雀跃地跑进雨里,踩过一个又一个的小水坑,章书闻也浑身湿透,但谁也不在乎。哪怕溅起的泥点子会弄脏衣物,哪怕会有人透过窗户像看怪物一样地看两个少年人在夜雨中漫步。
有人同淋雨,有人共赏月,求之难得。
第48章
在当代大环境里,普通人一生的转折点并不多,高考无疑是其中之一。
协华极其重视每一年的校重本率,毕业班的学生提前一个月开学,一周上六天课,有时候连周日也会有不少学生自发留校学习,大小测试更是不断,且每次都会公布排名。
上半个学期,章书闻还能挤出时间兼职。十一月份,月考的成绩下来,他依旧在年级前三十左右徘徊,这距离他的理想院校有很大的一段距离。
班主任和科任老师找他谈心的次数越来越多,无非是希望他能全身心地投入到学习中。
“书闻,你是个好苗子,老师很看好你,就剩下不到半年的时间,争取往上冲,不要让自己终身抱憾。”
拿到排名的那天晚上,章书闻辗转反侧,半夜起来将手中的积蓄算了又算,最为拮据的花法,勉强能支撑到他高考完。
从小到大得到许多夸奖章书闻一直都有清醒的认知,他只是普通人一个,没有超高的天赋,即使在学习上他相对来说更懂得触类旁通,也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保持名列前茅的成绩。
冗长的古诗文言文、千百个英语单词,他也得背了再背才能确保烂熟于心。难解的数学公式、变化莫测的化学方程,他需要做上百十道题才摸到规律。一旦他松懈了、疏怠了,毫无疑问会退步,会落于人后。
十二月,章书闻辞去所有的兼职,专心备战高考。
余愿不再上学之后,对时间没有了概念:每一天等待哥哥回家的分秒是那么漫长,相处的瞬间却是那么短暂。他喜欢趴在窗口,看日出前哥哥背着书包走过小巷一角,再回头轻轻地朝他摆摆手让他回屋,也喜欢在哥哥将要放学时站在门口竖着耳朵,一听见动静就开门扑到哥哥的怀里以示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