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如娟在世的时候订了鲜奶,一周六次,从不落下,不知道去了余家的余愿能不能喝上喜欢的草莓味牛奶?
章书闻想了很多,回忆到开心的事情唇角还会微微勾起,险些错过下车的站点。
夏季的白昼长,临近七点天还是明亮的,天际有大片大片火烧云。
他下了车,想,如果余愿在,肯定会指着天上形状各异的彩云,兴奋地告诉他那是一只吃草的兔子或是一只食肉的老虎。
可现在只有章书闻,那么云就只是云而已。
第28章
房间的窗帘拉着,没有开灯,屋内是一片漆黑。
被带回家关进房间的余愿躲在被窝里,客厅外,余鸿和妻子正在吵架。
“我早说了别把这个傻子接回来,现在好了吧,他今天知道咬人,明天还不知道怎么着呢?”女人边给小女儿喂粥边嘀咕个不停,颇有几分扬眉吐气的意思,“别人巴不得少点麻烦,你倒好,非得给自己、给这个家找不痛快。”
“你少说两句。”
“还不让人说实话了!”女人将碗磕在桌上,哼道,“你就等着吧,我听人家说他们这种病一辈子都治不好,指不定哪天就发疯,到时候我看你要怎么办。”
余鸿气喘如牛瞪着眼。
蔡芬眼见夫妻俩越吵越凶,急忙忙说:“人都接回来了,还能还回去不成。”她含沙射影,“再说了,我就这一个孙子,我还指望着抱曾孙呢。”
女人嚯地站起来,红着眼,“妈,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蔡芬别过眼,“我就随口一说,能有什么意思。”
“好啊。”女人一把抓过小女儿,拔高声音,“听见了没有,你爸和你奶奶都嫌弃你,觉得你比不过屋里那个逮人就咬的,你以后可千万别惹着他,省得你爸你奶奶心疼。”
小女孩被大人这么一吓,放声哇哇大哭起来。
“你闹够了没有?”余鸿发了火,“当着孩子的面说什么屁话呢?”
客厅里吵嚷声许久才停下来。
余鸿摔门而出,女人没能留住他,絮絮叨叨对女儿说:“可记着今天,你爸为了个傻子嫌弃你呢......”
余愿一动不动像个木偶似的蜷着身体,等蔡芬进屋时,又更往里钻去。
“愿愿,你也真是的,怎么能咬爸爸呢?”蔡芬话里有怪责,“放了学也不回家,让我跟你爸好一顿找,下次可不能这样了。”
蔡芬掀开被子,还想说点什么,却见余愿睁着两只圆圆的眼睛,麻木地盯着天花板,脸蛋还是漂亮的,从前的灵动却消失殆尽,看起来真跟个傻子没什么区别了。
蔡芬心里一惊,“愿愿,这是怎么了,你可别吓奶奶。”
余愿毫无反应,像待机的玩具。
蔡芬顿时想到媳妇的那句“这种病一辈子都治不好,指不定哪天就发疯”,她心底冒过一阵寒意,连碰一碰余愿都不敢了,生怕余愿也给她来一口。
她又大着胆子埋怨起离世的王如娟,也不知道是怎么教孩子的,竟然让儿子咬老子。
这一天余愿没有出去吃晚饭,家里的人也都各怀心事,但可以预料到的是,余愿往后在这个家的处境会越发的尴尬和艰难。
他还是会偷偷地捡地上的叶子,也会给剩下的绘本涂色,依旧准时地上下学,每个夜晚想念妈妈叔叔和章书闻。不同的是,他不再产生回去找哥哥的念头,因为他知道,就算他回去一百遍也再也见不到哥哥。
章书闻彻底把他丢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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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高温不降。
这是章书闻第五次踏足花城路,他很明白自己在做着一些毫无意义的事情,却阻止不了自己的脚步,也许他心里其实也憧憬着,在某一个时刻,很偶然的,他能见到生活滋润的余愿带着笑容走出小区的门口。
他会悄悄地绕到墙后,只遥遥地看着余愿却不让对方发觉。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他能看见蔚蓝的天、炽热的阳、老式居民楼剥落的墙皮、从窗沿里长出的藤蔓、嬉笑奔走满头大汗的孩子,唯独没有见到余愿。
小超市的婆婆已经认出了章书闻,见他总是徘徊不前,心底起了疑,目光也带上了戒备。
章书闻又一次无获而返。
到校的时候他先洗去一身粘腻,继而安静地躺在床上歇息。章书闻周末在一家便利店兼职,店长是个心善的中年女人,看他小小年纪就要为生活奔波,按照市价给他开了十二块的时薪,比章书闻之前在奶茶店工作时足足多了四块钱,差不多一顿的饭钱。
除去白天的兼职,章书闻在校内也有微薄的进账:帮人抄作业,多的一份五块钱,少的话也有两三块。这种行为一旦被学校发现,即使不被处分,也少不得通报批评,因此章书闻不多接,有固定的“客户”,一个星期能有将近五十块钱的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