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大姐指着领头的那匹梦魇, 疑惑道:“这是鬼王坐骑, 若王不在,轻易不会牵出。可今日, 怎么没看见王呢?”
“嗤——”梦魇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朝着她的方向,打了个响鼻。
棠谙吓得急忙收回视线。
身边的鬼大姐突然重重一声叹息,“可惜了啊!”
感受到棠谙疑惑的眼神,她解释道:“今日为了排队回家探亲,连鬼王大婚都没赶上。不能亲眼见王,总觉得心里少了什么。”
棠谙:“你见他做什么?”
见棠谙语气轻蔑,大姐有些生气。她板着脸,“若是没有鬼王庇护,我们这些鬼早被鬼域吞得一干二净。别说看望人家亲朋,恐怕连是否有来世,都未可知。”
“他老人家过得也不容易。十几年前流落人间,如今归来,又伤了根基。听闻王日夜往返人鬼两界清剿鬼域的原因,就是因为压不住心中因怨魂而生的暴戾。”
棠谙讶然,“你知道得真清楚!”
“那是,我毕竟在鬼界呆了两百年。”大姐很得意。
“两百年!”棠谙感到不可思议,“那你今天是去看......”
“害,闲的无聊,去看重孙。嗯......或许是重重重孙。”
“你为何不去投胎呢?”
“要能投早投了,要不是......”
大姐好像在棠谙身后看见了什么,侧着头不断张望,表情疑惑。
“怎,怎么了?”棠谙忽然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大姐面色凝重:“队伍里,恐怕混进一个从无间狱逃出的恶鬼,否则也不会从野狗岭牵来犬鬼。依我看,我们还是低调些。”说罢,她便将头转回去,努力降低存在感。
棠谙对大姐口中的犬鬼有些好奇,她偷偷往后瞄,却与一张青铜铁面具对上眼。
生冷的铁,浇筑成受刑中的恶鬼。那刹那,仿若有千万只怨鬼哭嚎声在棠谙耳边响起。她感觉将目光收回,不敢多看。
棠谙心里嘀咕,是无间狱中的鬼卒吗?怎的从未见过。
队伍缓缓前行,但好歹是比先前无人管理时,快上许多。众鬼好像都知道了自己身边藏有恶鬼,皆噤若寒蝉。
棠谙走了一会儿,忽然发觉不对劲。按理说,那名鬼卒应当早就走到她前面了啊。
她透过大姐头饰的反光看向后方,却与一双黑眸直直撞上......
青铜面具也在盯着她!
棠谙吓得险些失态,她用拢在袖子里的手使劲掐自己,才勉强保持镇静。那只鬼究竟是谁,竟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观察她这么久。
等等,眼睛......那不是一双寻常人能拥有的眼睛。清醒与苦痛在其间交织,又能敏锐如鹰隼。
“王压不住心中因怨魂而生的暴戾。”
棠谙忽地想起这句话,原来那个人是......裴千烛!
可是他,竟然已经察觉不对,又在磨蹭什么?棠谙心中还存有一丝侥幸,这里鬼这么多,或许裴千烛看的不一定是自己。
等了一会儿,青铜面具终于从她身后走出,缓缓踱步向前方,看也没看棠谙一眼。
棠谙长舒一口气,万幸,裴千烛真的没发现她。棠谙忽然感到脚边有点痒,像一脚踩进毛茸茸的草堆。
她没多想,把脚抽出后继续往前走。但那堆草如影随形。棠谙便低头看,边想,鬼界的植物长得还挺茂盛......
“唔?”
一只巴掌大的小狗,睁着双水汪汪的黑豆眼睛,正趴着她裙角,看着她。
虽然事态紧迫,但棠谙不得不承认,这只小狗实在可爱。尤其是毛茸茸尾巴,朝着她像棉花糖一样摇。
“啊——”
棠谙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尖叫,她抬头看,发现周围鬼的表情都不太对劲。
“是她!从无间狱逃出来的恶鬼是她!”此话一落,无数双眼睛在霎那看向棠谙,包括那张,青铜鬼面。
棠谙脑中一片空白,混乱中,她只看得见裴千烛拨开群鬼,飞速朝她奔来。
跑!
没有时间给棠谙深思熟虑,奈何桥就在前方,她拼尽全力向忘川河那边跑去。
好在,有“恶鬼”这重身份,众鬼纷纷给她让路,唯恐她将自己当作碟中餐。
该死,她怎么也想不到,那只可爱小狗,竟是别鬼口中野狗岭来的犬鬼。
裴千烛的脚步声越逼越近,棠谙的体力也接近告罄。棠谙透过河中倒影,看见裴千烛已从怀中掏出一条绳索。
他抬臂将其挥出,那绳索仿佛长了眼睛,直直地朝棠谙方向追来。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棠谙心知若是被绳索套上,自己便是有千般本事,也无力回天了。
棠谙望向身侧汹涌河面,把心一横,做了个让所有鬼都震惊的决定。
她一跃而下,连激起的水花,都在眨眼间被浪头拍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