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脸热的人可不止夏礼知一人,唐仪明的不好意思都从脸颊蔓延
到耳朵上了,而后两人的目光不经意相触,都不由自主地移开。
沉默良久,等莫名的心跳都归于平常,夏礼知才又开口道:“其实,您大抵已经猜到云起的身份了吧。”
唐仪明点了点头,他不但猜到了,他甚至见过那个被许是莺杀死的男子,
“他虽非我亲子却胜似亲子,”夏礼知轻声道,“我不求您看在我的份上将其视如己出,只愿您在教导那些孩子的时候顺带也教导一下他。”
能在皇帝跟前活好了的人绝对不是简单之辈,夏云起如果能跟着他学学察言观色等的处世之道,日后如果她离开时也能多放心一些,她当然可以将以前看到的什么《三十六计》、《孙子兵法》讲给夏云起听,但这样“纸上谈兵”得来的效果,远没有跟着唐仪明磨炼得来的深刻。
能与孩子拉进距离自然最好不过,但唐仪明拒绝了:“他这样一个小孩子,如何能跟一群阉人一样,你若愿意我可让他入都中书院求学。”
只要能帮夏云起进行更好的社会化如何不行,夏礼知点了点头:“如若可以自然最好不过了,不过,您也别这样妄自菲薄,我是觉得您很厉害,才与您提的。”
唐仪明摇摇头:“太监行的都是奴才事,教孩子不合适,都中书院里的都是世家子弟,与他们相交有甚多好处,不过,不可让人知晓我与他的关系。”
夏礼知哑然,不由得为他感到可惜和难过,他有玲珑心窍,清醒又自卑。
“对了,”唐仪明顿了一顿,先帮夏礼知将头上的落叶拿下来,“既然确定这墓中人是许家小姐无疑,那如此简易的墓实在寒酸了些,该给她树块碑。”
这想法与夏礼知刚来时不谋而合,她高兴得眼睛都亮了几分道:“真的吗?”
“嗯。”
唐风鸣拉着捧着一束野花的夏云起跑到他们跟前,两人抬头看着夏礼知道:“娘亲/璃姐,花送给你。”
夏礼知接过花,匆忙道罢一声谢,便急着向唐仪明道:“碑上能刻她生前全名吗?”
唐仪明点了点头说道:“此地偏僻,葬的多是些平民百姓,还有宫里的宫女太监,虽说普通了些,但其他人应当不会看见,刻全名也无妨。”
“无事,要真葬在什么许家还是林家的墓园里,她恐怕还不乐意呢,”夏礼知笑道,“这地方很好,山清水秀、鸟语花香的很适合她。”
被家族所困了一辈子,在这地方,至少她的灵魂能感受到自由。
这个世界的女孩子,最缺的便是自由,求知不得自由,婚姻不得自由,人生也无自由。
“不,不,”夏礼知激动道,“刻她全名还不够,也得将其事迹也刻于石碑的另一面,得让后来人知道她是位很好的姑娘。”
如果她的碑能流传后世,被未来考古的人见到,她这献祭般的赴死,也能告诉世人,一个不屈灵魂是什么样的。
夏礼知捏紧花柄,开始构思许是莺的事迹该如何写:“……盛都许女,名是莺,时年二十有一。偶赴寺中,途遇混徒仗其体魄迫其辱之,四周荒野,求救无门。”
“恐此事为世人所知,以礼抨击之,许女惊惧万分,遂携婢藏身乡下,谋以独善其身,然天有不测风云,此一事终为其母、其家所知,肆以妇女一道责许女有辱门楣,使宗氏蒙羞,终令其心无生望,哀伤欲亡。”
夏礼知深吸了一口气,想起了那日许是莺单衣站于巨石之上的模样,那不是心存死志是什么?
唐仪明一直在默默记忆着内容,准备告知石匠师傅让其刻下来,看她突然落了泪眼,正想上前去,却又止了动作继续听她说。
“许女自弃自厌,却定复仇之志,为觅混徒踪迹,委身风尘之地,万般心酸不忘此愿,沉沦苦痛不摇此志,忍辱负重数载,方得见其人,是以杀之终报宿仇。”
夏云起突然在一旁大哭起来,夏礼知也没忍住泄了哭腔,但她忍住了继续道:“然大襄律言:杀人偿命,故将许女缚于狱中待斩首示众,是以警醒世人,许女早无生望,甘愿受刑,于弘佑二十三年六月二十午时,断首长逝。”
这便是许是莺短短的一生了,好在她终于是报了仇,了却了一大夙愿,这里还有许多有相似遭遇的女子,她们有的甚至被迫嫁给欺辱自己的人,要在痛苦与黑暗中度过一生。
更让人痛心的是其实不止这里,她原来生活的时代也还有这样的情况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