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深入骨髓的凉意,渐渐从脊背漫上来。
佛尔果春扯了扯她衣襟,“额娘,我想吃糖葫芦。”
打从认识了这道民间小吃,佛尔果春就见天惦记着, 玥容又怕外头买来的不干净,这不,特意请厨子准备了上好的麦种, 准备自己熬麦芽糖呢。
她便让玉墨将阿哥们聚拢过来,“大家也都去我宫里尝尝鲜罢。”
转眼对着女儿金刚怒目,“你不许多吃, 本来就馋, 再吃下去牙都要黑了。”
佛尔果春扁扁嘴就要哭,亏得胤禛朝她打了个眼色, 表示会从自己那份里匀点给她,兄妹俩这才有说有笑起来。
玥容思忖再三, 还是决定将此事告知老康,大阿哥到底不是她生的,她不能代人教子。
可她若发现了大阿哥的心理问题而不禀报,那就连当庶母都失职。
老康听完沉吟,“朕知道了,你回去吧。”
玥容怕他狠狠责罚胤禔——到时候她这个告状精倒成罪魁祸首了,忙道:“他也未必是有心的,那会儿若非大阿哥及时拦住鞠球,臣妾脑门怕是要砸个窟窿呢,何况大阿哥还受伤了,您该请太医看看才是。”
老康失笑,“朕自然省得。”
玥容面露讪讪,是她自我意识过剩了,一个是他独一无二的长子,一个不过是受宠的妃妾,用脚趾头都想得出他会偏哪边。
但愿老康能有个完美无缺的解决方案罢。
*
钟粹宫里,纳喇氏看着保清默不作声敷金疮药,实在气不打一处来,“让你办点事这样不中用,额娘白教了你这些年!”
看他连膝盖上的沙土都未去净,又让张嬷嬷去端盆清水来。
嬷嬷要帮他擦拭,纳喇氏厉声喝止,“不许你溺爱他!让他自己干。”
慈母多败儿,她都怀疑是自己从前太心软了,以致于一步错步步错,保清也成了窝囊废。
大阿哥没作声,垂头接过乳母手里的棉帕子,低低说道:“时机不好,今天风沙太大。”
纳喇氏哼声,但愿别是临阵脱逃寻的借口。她冷冷望着对面,“太子跟安妃都没疑心吧?”
大阿哥摇头,他哪里敢注意那两个人?光是心里的恐慌和不安就几乎要将他吞没了。
还有一股强烈的负罪感,扳倒太子,他真的会开心吗?虽然两人的地位天壤之别,可太子从未自矜身份,不但回回对他笑脸相向,连学业上不懂的问题也虚心向他请教。他不觉得二弟会是额娘口中阴险的坏人,至少现在不是。
也许以后免不了兄弟阋墙,但至少,他想用更公平一点的法子竞争,才无愧于己。
纳喇氏看他心不在焉,连碰掉了一大块油皮都不觉得,难免又是恨铁不成钢,上前将帕子夺过,“真是个木头,都出血了还能不痛?”
吩咐张嬷嬷,“去把本宫柜子里那个白瓷瓶取来,里头的药粉治外伤最有效。”
张嬷嬷看着主子嘴硬心软的模样,唯有喟叹,纳喇氏或许是个好母亲,可她实在不懂得如何教子,老是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在阿哥身上,好像阿哥生下来就该为她而活。她自己没当上皇后就罢了,怎的还非得培养出个太子来,难道天底下凡做不成皇帝的都该去死?
擦完了药,纳喇氏正欲循循善诱说几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话,怎料御前的人忽然造访。
起先她还当是找自己的,嘴角几乎咧到耳根去,天可怜见,万岁爷终于想起她来!就知道皇帝是念旧情的。
待要梳妆打扮前去面圣,魏珠却道:“贵人不必费神了,万岁爷让奴才带大阿哥过去。”
纳喇氏脸上便是一僵,皇帝有多久没单独找过保清了?今日这般突然,怕是有些别的由头。
大阿哥亦手足无措,看了看生母,又看看魏珠。
纳喇氏试探道:“可是为着上午蹴鞠的事?小孩子玩闹而已……”
魏珠笑道:“万岁爷明白,诸位阿哥不拘泥功课,懂得散心很好,是听说大阿哥受了伤才想看看。”
原来如此,纳喇氏松口气,又用眼色警告儿子,让他到御前记得谨言慎行,别说些不该说的话。
大阿哥跟着魏珠来到乾清宫,心里七上八下,玄烨神色倒是平常,“那会儿怎么在校场摔伤了?还疼吗?”
皇阿玛甚少用这样温煦的态度跟他说话,大阿哥本来以为自己忍得住,这会子眼泪却堪堪落下,忙用手揩去。
玄烨让魏珠拿块手绢来,“你是当兄长的,倒比弟弟们还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