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筑沉默着,用指腹抚摸过荷包上的昔年旧痕,不由想起当年与发妻盼女出生时的温情画面,姜氏落针认真纹绣,而他非要掺和,于是在栩栩如生的芙蓉花旁,突兀出现了一个丑丑的‘萁’字,那是女儿的名字,他的心意。
“信件已交给过萧钦,失了意义,即便再给你也不再有用。”贺筑低低开口。
容宿:“萧钦为何能轻易信了你的话,你身上可藏着别的旧物?”
贺筑:“不曾,只那封信。王妃当年喜欢誊写古文,不少都成了宫廷范本,收卷入册,大燕掌政后,这些书册被惜留下来,摆在宫里的藏书阁内,随便找来一本对过字迹,便能得证。”
“近日,你派人频频逗留青淮山附近,是为谁行事,又意欲何为?”
贺筑这会倒愿意配合,即问即答,“荆途踪迹消失得蹊跷,我几番探寻,终于得到些有用线索,而所有线索又都指向青淮山,我不由想起辰王曾有一段隐姓埋名,游历江湖的经历,于是慢慢将二者联系在一起,恍悟生出猜想。”
容宿警惕起来,“这些猜想,你可有告知萧钦?”
“没有,还没有来得及。”贺筑如实诉明自己的顾忌,“没有证据,只凭着虚无缥缈的猜想,我哪有那么大的面子敢叫新帝兴师动众与宗门交恶、冲突,此事说不定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自当慎重。”
容宿听得出来这是实话,不由松下口气。
他未再开口,贺筑却迫不及追问,“什么时候,能叫我见上萁儿一面。”
“姜琦是我青淮山弟子,现在与我青淮山牵扯上关系,你不怕耽误了你那群好儿子的仕途。”
贺筑闻言果然犹豫,眼中浮现痛苦挣扎,但经过一番斗争,他终是泄力一般摇头低语道,“我欠萁儿的,是我欠她们母女俩的……”
容宿无意再多言,但有一事,他需得提醒警告。
“从今往后,断了你的无证猜想,也别再追捕荆途,你能做到,我自会叫你见到姜琦,但认不认你,全在她自己。还有,你心中既有猜想,那我不妨多言一句,今日是我找你才能好商好量,若是或作别人,我不保证你还有命活,当年,你拼死带着辰王之子杀出城去,这份恩义实实在在,至于后来的百般难言,不必再提,就当偿还此恩,从此彼此如当陌路人吧。”
贺筑心头顿时涌上说不明的涩意,他黯淡下眼,像是泄了力,“我知道,我不会冒然逼萁儿认我,只求能远远的看上她一眼就好,小公子他……被青淮山教养得很好,你或许不信,在我最初猜想到他如今是何身份时,心里竟倍觉欣慰,那到底是我舍命带出城的孩子,我……”
到这儿,他哽咽住,嗓口闷堵的再说不下去,直至缓了好半响,才又启齿艰难。
“以后,青淮山的麻烦我不会再找,我在萧钦那里已经没了价值,这把年纪还能求什么委任……说到底,我未行穷凶极恶,害人性命之事,私利为己,不过人性使然。我没有荆途那般的大义。”
话已至此,双方算是达成共识。
如果不是容宿坚持亲自来见贺筑一面,化解往日夙怨,那周敬身边的忠仆护卫,大概不久后就会对其暗下杀手,除去潜在的风险。
容宿此番行事,不仅是为手软心慈,更多的是怕周家贸然出手,承冒风险太大,这个险,不到危急时刻绝不能冒。
但好在,眼下结果是好。
光明教已是形同虚设,左右护法离去,教内人士的身份复杂难核,已不再值得信任。
至于与儿的身份之谜,就留在他们老一辈的纠葛里,再不要深涉广牵。
这是叫他活得最轻松,最自在的唯一选择。
第63章
十一月底, 大地料峭生寒,冰河湖面都结上层厚厚的积凌。
这样的时节,即便屋中生着热烘烘的暖炉, 衣裳也要穿得填绒加棉,再往袖口里藏包个汤婆子,这样才最暖和惬意。
周妩畏寒, 自不愿出门,就想慵懒散漫地窝在屋子里烤着甜橘、红薯吃,当然, 亲自动手的事轮不到她做, 火炉烤架前摆置食材的位置,已经成了容与哥哥的专属,她就垫着绒毯倚靠在旁,时刻准备着接受容与哥哥的投喂。
烤火安逸,怀温舒适。
周妩享受着眼前的暖惬,于是将明日必须进宫参宴赴会的繁琐事刻意忘在脑后,可不去想, 事实却在,回头间,就见梳妆台上明晃晃的落着一封宫廷邀函, 函封上面金粉成辉的‘御书’二字, 十分扎眼, 又碍眼。
“至于这么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