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如故噗嗤一笑,温益然瞠目结舌,温玉白已经又跑了。
宋洛臻果然在马厩里。
此地离西南郡仍有百里之遥,即将赶路,他给坐骑添了丰盛的草料,让白马可以美美吃上一顿。
一旁宋洛臻送給温玉白的枣红小马似也知道离别在即,很亲昵地用马鼻子去拱白马的脖子,两马依依惜别。
温玉白人到眼前了,又踟蹰难前。
他也不明白,心口这股酸涩滋味是怎么回事。宋洛臻和他又非一路人,本就是凑巧同行。如今他找到了亲人,宋洛臻还要赴任,他没有理由再跟着宋洛臻。
千里送君终须一别,温玉白心里暗暗念着,不知不觉嘟囔成了,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宋洛臻秀骨珊珊的手持着一把长梳,正给白马梳理鬓毛。过去这活计自有手下代劳,如今孤身在外,他不放心假以他人之手,便自己动手,那马毛本就油亮洁白,被梳得妥帖顺滑,温玉白看着他的手发愣,心里的离别情堵卡在喉咙里,一时说不出来。
两人都沉默着,晨光将少年匆匆挽起的鬓发边最细小的绒毛都照得丝丝分明,少年的面颊如一颗将熟的蜜桃,吹弹可破。
——只要他的手抚上去。
“路上……小心啊。”
温玉白干巴巴地说道,忽又想起准备好的东西,忙把小包袱端在前头。
“这里面是一些蜂蜜玫瑰卤和椒盐小饼。我知道你路途上不爱吃喝,尤其嫌水不够清澈,有一点味道便不饮。这样不好的。”
温玉白说得鼻头沁汗,宋洛臻已将包袱接了过去。
“多谢。”
“你不要误会,哈哈。”温玉白也不知自己在说什么,“兄弟之间互相关照理所应当!”
宋洛臻闻言,抬眼看他。
他仍旧戴着障眼的面具,那张脸平庸死板,只有一双眼是活的,仿佛春融寒冰,水光流转。
他微微笑着,温玉白觉得宋洛臻最近的笑容变多了。
“我明白,那为兄多谢白弟的挂怀,这一路我会注意饮食。”
明明宋洛臻是顺着自己的话往下说,温玉白却觉得怪不是滋味的。
“你要是喜欢吃椒盐小饼,我可以再给你做一些,反正西南郡和兴安郡相隔不远。你一人一马,一天功夫就能过来了。你别误会,这是……”
宋洛臻颔首:“这样很好,一言为定。白弟放心,为兄不会误会的。就像令兄和萧公子一样,这世上的兄弟之情本就感天动地,历久弥新。”
说完,他将小包袱放在马鞍上,整个人轻身而起,冲温玉白一拱手,便策马扬鞭。
在枣红小马的嘶鸣声里,白马如白日闪电,已从大开的门穿行出去。
温玉白呆呆看着,脑子已经乱如浆糊。
宋洛臻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用饭时,温益然见温玉白一会儿痴痴地笑,一会儿又很发愁,一不小心还把花生米往鼻孔里塞,暗暗叹气。
撞壁的后遗症不可小觑。
一
宋洛臻离去后,温益然依照约定,将真卫旭的遗骨妥善安置好。
他还需冒充真卫旭,自然不能将真卫旭的骸骨风光大葬,以真实姓名刻碑文祭典。
但,温益然思及雍城人对知府卫旭的印象,都说卫知府刚来时,雍城上下风气为之一新。从宋洛臻的回忆里,卫旭行事磊落正直,在京中还有寡母尚在,将来若有机会,自当扶灵回金陵,让他们母子团聚。
温益然思来想去,便想到了唐家村如今所在。
温玉白一听说便要跟过去,半路上他先去找唐平,谁知安置唐平的地方早已经人去楼空,只剩下多日未曾睡过的床铺和长了毛儿的锅碗瓢盆。
温玉白满心疑惑,但忙着赶路,也没再滞留。
他问过温益然,为何要兴师动众将整个唐家村都迁移离开,温益然含混两句,推脱说是唐家村地方不好,几次山石崩落,危险重重。
他这番话没糊弄住宋洛臻,温玉白却信了,他想现代社会里也有建设山中村落,让他们整个迁徙,以便享受现代生活的方法,整个工程量巨大,兄长行之不易。
这一番进山很是艰难,几番曲折,温玉白觉得唐家村就像是桃花源记里的村落,外头竟布有重重机关,若不是温益然领着他,温玉白哪怕在原地转上十圈儿,怕也找不到路径。
等他们两个总算是穿过狭窄黑暗的山洞,眼前陡然明光闪烁,彩蝶飞舞,花开似锦,泉水叮咚,水车轱辘,好一派绝美的田园风光。
温益然曾和宋洛臻提过,真卫旭赴任时,曾经过唐家村。当时唐家村遇上一桩大事,山里人进城卖山货,打了些极好的兽皮、山鸡野兔,这些本是雍城酒楼最爱进的野味,哪料售卖货物的唐青竟入了城中一个员外郎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