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有玉龙寺和云浮庵,都在和胜殿往左走。
穿过梅林和抚仙顶,就能窥得见隐在清竹林和横水湖中的重重庙宇。
宫观玲珑,环境清幽。
只是今日天色愁云惨淡,宫观路边点着的灯笼都被吞了不少光,仿佛漆黑压着笼罩了下来。
竹影婆娑,忽明忽暗,福岚压下声音:“昭训,殿下就在前面的慈云浮屠中。”
沈岁晚抬眼看过去,先前在远处不察觉,到了脚下,只觉塔势如涌出,孤高的好像直入漆黑的
夜里,浓墨的夜色里,看不见丝毫边际。
她心里好像有些被细微的刺了刺,东宫这一佛塔,只为供奉钟皇后一人。
钟皇后的惨死,是旁人也不愿、也不敢提及的。
玄武大街偏僻处,始终有一荒置的旧地,废墟一片。十余年前,沈律尚是稚童,钟皇后是才名满誉的聪慧新后,玄武街开平楼建成,钟皇后带着人前往巡考,却不幸葬身火海,活活烧死......
掩下眼底复杂细密的情绪,沈岁晚提裙上前,轻轻的推开了那厚沉的门。
殿中排排灯火通明,却因楼宇高大常年不见光,泛着些冷寒,竟比外面的北风还上三分,沈岁晚看清前面,脚步一顿。
空旷静寂的大殿中央,沈律穿着一身精白与明黄交错的太子华服,袍脚绣着四爪腾云的龙,两侧烛火明亮,让这身衣裳越发显眼。
沈
律听见开门的动静,眼神并未分
过来,好像沉浸在什么思绪里。
少见他这样,沈岁晚一时有些愣神,提裙轻轻走上前,在他身侧的蒲团上跪下,对着钟皇后的往生排位虔诚的拜了拜,过了几瞬,轻声道:“......殿下,天黑了。”
没想到身边的人是沈岁晚,沈律犹如点了浓墨的眼眸看过来,沈岁晚一愣,不等仔细看清他面上的神情,他早已扭头转了回去。
“你来作甚?”他语气有些无波无澜。
沈岁晚抿抿唇,“岁岁今日前去妙声寺,拜冬时为殿下求了个符。”说话间,沈岁晚将那香囊拿了出来,“惟愿殿下千金平安,虑澹意惬。”
沈律一愣,女子的手上捧着个香囊,是浅云色流云纹绣崖石兰草的香囊,同上次给他的那个香囊绣制针脚大差不差,想来都是出自面前姑娘的手。
见沈律过了良久都还未开口说话,沈岁晚咬了咬唇肉,指间一颤,有些想收回来,却见男子的手伸了过来,轻轻的将香囊从沈岁晚的手上抽离,丝丝麻麻,让她微微一怔。
“写了什么?”男子的语气多了几丝好奇。
想到自个儿些的,沈岁晚暗自咬咬唇,“......就写了寻常的祝福词。”
沈律瞧出她有些窘迫的模样,嘴角轻轻的勾了勾,好像是紧绷的深潭,被无意投入的小石子荡开了一圈圈细小的涟漪。
沈岁晚趁机道:“时候不早了,殿下现在可要膳食了?”
不料沈律嘴角却一顿,就在沈岁晚以为沈律会拒绝她的时候,沈律道:“你先出去,稍待片刻。”
她一愣,看见沈律又垂下眸子,不敢耽搁,再次拜了拜,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就在沈岁晚要阖上殿门的时候,沈岁晚瞧见,那跪在空旷处,一身华服的太子殿下手上再次燃了香,对着钟皇后那往生牌位规矩,整肃的拜了拜。
她垂眼掩下眼中的杂色,轻轻的阖起殿门。
始终侯在外面的福岚见状上前,压低声音问道:“昭训,殿下可用膳了?”
沈岁晚看了眼紧闭殿门,“准备摆膳内仪殿罢。”
福岚面上总算有了些喜意:“诶,诶。”
今日北风呼啸,这阴沉沉的模样,称得那风过竹林的声音都有些嘲哳。
就在沈岁晚被寒风吹得有些手脚发麻之际,殿内传来动静,旋即,玉龙寺的小侍推开了殿门,沈岁晚上前轻声唤道:“殿下。”
“嗯。”注意到她双手无意识的搓了搓,才明白她就这般愣愣的站在风口吹着,眉头拧了拧。
沈律伸手,从小侍手里拿过他早些时候脱下的鹤氅,不容分说的轻轻抖开。
那幽幽沉沉的香气泛上沈岁晚鼻尖,是沈律身上熟悉的味道,下一瞬,这气息越发浓厚,沈岁晚身上的烛光被遮挡的一暗。
沈律将那米黄底色的软毛织锦鹤氅披在了她身上......
太子殿下身量高大修长,沈岁晚仓皇抬眼时,只能瞧得见他身后那挂着的圆型宫灯,随着呼啸的北风,一晃一晃的,让她的心绪也有些恍惚。
沈律背着光,面色隐在昏暗里,可让人忽视不得的幽沉气味始终笼罩着沈岁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