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头发随意盘的高高的,不像上班的时候带精致的淡妆,只浅浅地勾了下眉毛,白皙清透的小脸庞埋在驼色的羊绒围巾里,李润看着她在密密麻麻的祈福袋中间找了一个位置,系上了一个金色的“吉祥如意”,她的手纤细小巧,涂了浅焦糖色的指甲,在大片祈福袋的红色的映衬下,在这料峭的春寒里,看起来格外白皙柔弱。他总是觉得她太小了,天冷的时候总是穿的太单薄。她站在那儿看了一会儿层层叠叠挂着的福袋上的字,不觉有微笑,她的笑淡淡的静静的,想来是因为她的心总是深深的。
短短的三两分钟,李润首先体会到心里的滋味像是突如其来的感动,为这陡然的未曾敢希冀的巧遇。然后涌上来的滋味像是委屈,无力的酸楚溢漫心胸的委屈。他不曾虔诚地礼佛,来到佛前只是贪借这佛前的清净,佛祖能否会愿意答复他的叩问,既已不能任意自由,为什么要这样在他心里豁一个口子,这样撞进来一个人,就像是与生俱来的部分心肺,悄然乖巧地回归。
梁亦欢看了一会儿走开,和李润隔了两三人的距离向他的对向走开,刚走过他的时候,他犹豫间还是转过身,想喊她却没有喊出口,伸手去拉住了她。
梁亦欢略有错愕的转过来,竟然是看到李润,眼睛微微瞪大了一些,眼睛里的惊异底下瞬间浮出光,闪动成惊喜。李润的纠结和犹豫也瞬间消逝掉了,两人相视一笑,人海俱止,唯有美好。李润走过来,
“我的还没挂呢!”他说,“挂你的旁边吧!”
说着走过去把他的那只“吉祥如意”也挂了上去。
“一个人来到吗?”李润问。
“嗯。”
“要走了吗?”李润又问。
“嗯。
“吃完午饭再走怎么样?”李润看了下时间说,其实还不大到 11 点钟,吃午饭还有些早。
“斋饭吗?”梁亦欢问,
“嗯!”
“好啊!”
斋堂挺大的,摆放的是宽大的长条桌子和长凳,因为来的比较早,还没有开饭,斋堂里只零星坐了几个人。李润和梁亦欢找了个位置并肩坐下。
“怎么自己来的?”李润问。
“他这几天挺忙的,”梁亦欢说,“公司里有一些应酬,还有些家庭聚会。”
她不是说他的名字,用“他”称呼他,是一个女孩对一个特定的男孩特定的指代,这让李润感觉她在心里和那个男孩特别亲近,这让他的心里不觉掠过一些无奈和失落,他和梁亦欢又同时有所察觉,李润把脸转向一边,看向别处,去安放这不该发生的心绪。
“我在这里吃过几次斋饭,”梁亦欢转了下话题说,“最喜欢的是这里的炖茄子,拌米饭特别好吃!”
李润抽了抽鼻子使劲儿闻了闻,“很幸运,今天应该有这个菜!”
然后两人会心一笑。
“没想到这么巧,”李润问,“最近都挺好的吧。”两个人这才落定了心绪聊起来。
“嗯,一直都挺好的,回家呆了几天,这两天就收拾上班开工啦。”
“嗯,听彭慧说来,你们一起回去的。”
李润不觉又说到了陆云声,嘴角又不禁涌上尴尬。梁亦欢不禁笑起来,说来也是挺奇怪的,如果李润和她之间确是遗憾,那这遗憾应该是源自李润还是她,是源自李润没有付出足够的时间等待她,还是源自她迟到得太久?他们鲜有的几次这样相对,仿佛他总是更不甘的那一个,而她是进行宽慰的那一个。
梁亦欢的笑意,李润也了然。他和梁亦欢的相遇刚刚比和安青走入婚姻早了一点点,其实李润也曾自问,即使在见梁亦欢第一眼就真真切切断定了难以割舍,他会放弃安青吗,事实上他应该很难做到。
在多数成年人看来,爱,爱情,是在青春期的毛头小子和小丫头们口中和脑子里才存在的。越是成年人越了然所谓的爱和爱情是多么的虚无缥缈,是从时间空间以及气象万千的生活百态中抽象出来的一种短暂的情感体验而已。然而生活是具体的,是长久的,是方方面面千丝万缕牵扯的,总有人说,多数人终其一生都不曾遇有真爱,事实上所谓的真爱可能本就不存在,只是人们对一类情感体验的憧憬和幻化。在李润过往的认知里,他认为他和多数人一样,就是这样认为的。
那他和梁亦欢之间牵扯的到底是什么呢,如果他像很多功成名就的走向中年的男人一样,冲破本就无形的婚姻和道德的禁锢诱导她走向情欲,是不是更坦白一些。然而他做不到,他在他们之间的情感中就是仿佛回到了青春年少,他彷佛并不比她年长,轻易地就被她看穿,需要她的宽慰,他对她的情感就是那样的纯粹而冲动,甚至连暧昧都不会,情不自禁,恋恋不舍,念念不忘。这让他发觉他在对于爱和爱情的认知上或许是自作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