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修衍常年镇守在与西陈毗邻的城池,期间偶有几战谢嘉景也在,知晓一些个中情况。
也清楚他的伤势。
昏迷半年,药石无医,如今他能痊愈还是太医剑走偏锋、用了以毒攻毒的法子。
赵修衍醒来又修养了半年,这才缓慢祛掉所有余毒,恢复得与从前无异。
按照常理来说不该再反复才对。
赵修衍抬起眼帘,扫了谢嘉景一眼,云淡风轻道:“我用了息寒香。”
“息寒香啊。我就说你不会无缘无故地复发……”
得知不是他自身的原因,谢嘉景下意识地松过一口气。
话说到一半,他这才突然惊醒,反应过来赵修衍都在说什么。
息寒香……
北风摧折满池荷花,似是像把荷花直接摁进水中,谢嘉景觉得自己也需要被摁到湖里冷静一下。
可是天太冷了。
御花园的明艾湖有宫人日日打理着,即便是寒冬腊月也不会结冰。
但日日碎冰,还不能弄坏荷花,湖里难免还有未消的冰棱,跳下去不是溺水而亡也要冻得染上风寒。
谢嘉景只是想镇静下来,并不想因此送命。
似是寻找到新的冷静下来的途径,他的怒火直指赵修衍。
用力拍了一下石桌,他登时站起来,破口大骂道:“赵修衍,你下次让太医给你看看颅脑。”
“息寒香是随便能吃的吗?”
赵修衍脸色十分精彩,“你说什么?”
“明知道息寒香是毒,你还用。不是有病是什么。”谢嘉景也不客气地反问道。
息寒香名不副实,是丹药而非香料,也并不是用来祛除体寒的。
相反,它只会让人体内的寒气成倍地加重。服下后初时会让人手脚冰凉,而后便如置身冰窖当中,全身发冷有如结冰。
无可一直,解药也难寻。
当年若不是太医无计可施,赵修衍又没有任何清醒的迹象,先皇也不会松口让太医给他用息寒香,以毒攻毒。
本就是穷途末路时不得已的举动,没想到会真的起效。
缘着他服过息寒香,再次服用时不会致命,可仍旧会让他发冷虚弱。
难怪沈太医诊脉时都瞧不出一二。
原是他“自食恶果”。
“你是特意为了今日?”
小过卦,倒也应情应景。
赵修衍没应声,只给了一个让他自己意会的眼神。
拂去锦袍上寥寥无多的尘埃,他起身准备折返太极宫,“要回去了,她还在等我。”
夜深凉寒,凛风冷月中更显他背脊挺括、身影颀长,遗世而独立,不似谪仙的洒脱,反而平添孤索寂寥。
偏他自己清醒得很,又要让人觉得他沾染情爱,入了凡尘。
就连自诩为赵修衍知己的谢嘉景,一时都捉摸不透他如今究竟想做什么。
喟叹一声,谢嘉景三两步追上前去,不怕惹怒赵修衍一般,旧话重提,“方才的话,你若当真没有这份心也就罢了。”
“可你要是存了别的心思,我劝你还是对阮瑟好些。”
“我算是你半个前车之鉴,不希望你步我的后尘。”
“再柔顺的幼猫,你若将她赶至绝境,她也会拼了命挠伤你,换一条出路。”
不管是为了赵修衍还是为了阮瑟,谢嘉景觉得预警的话必须要说在前面。
“她虽落魄,可一直留在上京。在我触手可及之处都尚且如此。”
“阮瑟可从来都不属于上京城。”
“到时你别心疼。”
他林林总总说了许多,像极了长辈才该有的苦口婆心。
赵修衍哂笑摇头,一语反问,将谢嘉景未竟的话全部截断,“心疼什么?”
眉目淡漠、眼神凉薄,哪里还寻得到他方才在殿内时的体贴温柔。
阮瑟于他,不过是恰逢其时,又怜她凄苦。
诚如阮瑟前几日所言,一场逢场作戏,他又怎么会轻易涉足其中。
他手中总会有阮瑟想要得到的东西——
权势、财帛、宠爱、亦或者是她母亲故人的消息。
世间人汲汲营营,所求不过就是这些。
再尊贵的女子都难守本心。
只是阮瑟尚在拘谨,不会轻易表露。
谢嘉景不知道他内心所想,仍旧哑口无言。
行吧,算他白说。
事到临头,赵修衍别后悔就行。
懒得再劝他,谢嘉景这次真的闭口不言,跟随在赵修衍身后出了亭台。
太极宫内敲金击玉、笙箫未歇,隔着远远距离都能听到模糊的乐声。
行至与水殿只隔一条小径时,赵修衍忽然止步,侧目望向小路尽头。
纱幔纷扬,影影绰绰,教人看不清水殿内的光景。
争执声却顺风飘入耳中,格外清晰。
听到熟悉的声音时,赵修衍下意识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