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雨砸至青石上,声声不歇,为这场急雨再添一笔烦躁。
赵修衍撑伞遮雨,大步流星地离开金銮殿,寸步不停。
面色沉沉,他的目光愈发晦暗,与天边山雨无异,却更为不动声色、更教人提心吊胆。
跟随在他身边十余年,陈安鲜少见自家王爷这般不豫。
除却当年昏迷得醒,知晓惠妃去世的那段时日,赵修衍很少外露悲喜,还是如此不加收敛的模样。
哪怕没有窥探到金銮殿中的一角,陈安都知晓自家王爷所为何事。
无非还是因为惠妃、因为沈太后。
像是一道横陈的心结,诸般不得解。
不敢叹气,不敢出声,陈安亦步亦趋地跟在赵修衍身后。
待他踏上马车后,又赶忙翻找出巾帕和崭新的锦袍,递到男人面前。
赵修衍未接,只示意他放到一旁几案上,“公主回到王府了吗?”
“回去了。”陈安一五一十地道,“公主陪卫鸿用过午膳后,就回玉芙苑休息了。”
漫不经心地应过一声,赵修衍阖眸,似有所指地吩咐道:“看好丹溪。尽量让她远离公主。”
第82章 折返
◎“这就是王爷想要的答案。”◎
玉芙苑外风雨如晦, 天光黯暗,仿佛刹那陷入飘摇之中,万物皆被撼动,摇摇欲坠。
紧紧闭阖的窗棂将斜风和雨水一齐拒之屋外, 烛台未点, 显得卧房内愈发昏沉, 不露半丝明亮,与苑外遥相呼应。
枕着声势愈大的雨声, 阮瑟下意识微皱眉心, 抱着被子翻身,又躺回到床榻里侧。
像是全然没有睡够一样, 她低低嘟囔几声,掺杂着十足的不耐和娇慵。
帘帐里忽的响起一道轻微的翻书声。
穿行过撞入窗棂的落雨声,伴着男人熟稔的话音一齐飘入阮瑟的耳中。
“瑟瑟,黄昏了, 该起身了。”
“卫叔叔还在临秋苑等着我们过去用晚膳。”
“再有一盏茶功夫, 我就起身。”阮瑟眉心愈渐紧锁,无意识地拥紧被子,却是挪向赵修衍身边。
尽管只有一下, 尽管那距离微乎其微。
还是惹得赵修衍蓦然低笑,冲抵掉凝在他眉宇的冷冽疏离。
听出她话中的娇慵和倦意,他堪堪收声,书页翻动声亦被止停。
好再留给她一盏茶的安静好眠。
像是有沙漏倒置在旁, 时时刻刻提醒着阮瑟时辰已至, 催她起身用膳。
一盏茶方过, 她适时睁眼, 拥着被子起身, 向来清明的桃花眸中氤氲着惺忪睡意,还不太清醒。
目之所及皆是一片漆黑,偶有些微光亮透过帐幔溜进床榻,照得男人身影不太清晰,却又教人无法忽视。
赵修衍半倚半靠在床边,手中不知捧着一卷什么古籍。
明明知道他是在垂首低眸,看向那一页书页;可阮瑟却觉得他心不在焉,更似是沉浸在何事当中,不教旁人窥得半分。
同在床榻上,他们之间不过咫尺相距,触手可及。
偏生又教她生出一种远在天际、万籁都无法企及的感觉。
月余的朝夕相对中,这是阮瑟第一次生出这样无端的错觉。
探手在赵修衍面前挥动两下,她低低开口,音声轻柔,“赵修衍,是不是沈太后她……”
在金銮殿上,无论是对楚家还是对南秦使臣,皇上皆下了圣旨,依罪论处,顺势敲打了南秦一番。
柳州牧和阮吴氏等人亦被禁军押离殿中,去向不明。
只有沈太后,明里暗里地为楚家筹谋。
事发之后却还能全身而退。
阮瑟虽不清楚赵修衍与沈太后的旧怨,可偏有种直觉这般知会她。
无端又莫名,教她相问。
“沈太后被夺了掌宫之权,日后都会在永寿宫中调养凤体。”
微微收紧握着书卷的手,赵修衍的语气波澜不惊,似只是提及一位与他毫不相干的陌路人。
伫立在轮转天命前的他,只显露出漠不关心的清傲与睥睨。
阮瑟屈指微缩,迟疑片刻后她才覆上男人略显冰凉的手背,欲言又止,“皇上再未说旁的事了吗?”
“一些南秦事罢了。”
闻言,阮瑟适时止声,不再多问沈太后一事。
一面挑开帘幔下床,她一面挽上赵修衍的手,“这段时日,南秦那边没有为难你吧。”
南秦使臣挑选的时机正好,落井下石的借口也与楚家一致无二。
教旁人很难不多做浮想。
当初牵涉到怀州一乱的第四人,她始终都没想明白此人是谁,又意欲何为。
于西陈而言,更不知是敌是友。
此次构陷一事,未必没有第四人的手笔在。
“南秦还没有那个本事。”赵修衍替她描着远山眉。
余光乜斜向铜镜,他能清楚看到阮瑟眉目间的担忧,不由得轻笑一声,扫去在金銮殿中的所有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