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能让方暮舟放下身段、做到如此的,也只有他宋煊了。
但就算宋煊再多么小心翼翼,方暮舟却仍是在他扯下布条时便已然清醒,缘由他无论如何也根本难以熟睡。
方暮舟缓缓抬起脑袋,随即听闻脖颈“咯咯”响了两声,接着眉心便紧紧蹙起,只是未料当即听到一声轻笑。
“笑什么?”方暮舟起身,一边说着一边将手覆在了宋煊额上,触及之处仍是稍稍滚烫,便又言语,“这热怎么还没退?”
“睁眼第一眼便能看到师尊,想笑就笑了,”宋煊不顾方暮舟的劝阻,撑了下床板坐起,也是这时才发觉尚有些晕的脑袋。
方暮舟看着宋煊面上真挚至极、毫不掺假的笑意,心里却忽的不是滋味。
……
两日前,方暮舟刚刚到达天曜宗时,已然顾不得什么擅闯之罪,击退了一众阻拦在前的天曜宗弟子,便径直来到水牢。
方暮舟于纵横交错的小径中横冲直撞许久,最终在水牢最深处寻到了那个深陷在水中、甚至不再挣扎的少年。
尽管周围漆黑一片,方暮舟难以视物,却总能一眼确定宋煊的位置,然后疯了一般地跳入水中,将宋煊捞上了沿。
方暮舟在手心中燃了灵芒作引,目光却难以聚焦,仍是过了好大会方才得以看清宋煊苍白至极的脸。
这时的宋煊与一年前的模样几乎相差无几,身上尽是血污与尘泥,裸露出的肌肤呈现着骇人的苍白之色,触及之处只剩生机尽消的刺骨冰凉。
方暮舟当真害怕,他无法想象宋煊倘若再一次离开,自己究竟会变成什么怪物。
他急促地喘息着,感受着恨意不断吞噬着理智、但自己却偏又无能为力的慌张无措。
但自己若是当真失控,宋煊又该怎么办呢?
方暮舟垂眸之时,恍惚察觉到了宋煊正微弱起伏着的胸膛,呆怔一瞬后即刻将手搭在了宋煊的手腕上。
脉搏虽微弱却仍在跳动着。
方暮舟登时便松了一口气,胸膛中弥漫着热切,那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失而复得的极度欣喜。
方暮舟稍稍吃力地将宋煊打横抱起,按着进来时的记忆摸索许久才走出这水牢,一路上竟无一人阻拦。
而周浮秋一早便携人等候在水牢之外,见那霜色身影出现时,便朝着周围弟子喊道,“方暮舟擅闯我天曜宗水牢,带走修真界罪人,来人,给我将他围住!”
听闻此,方暮舟却毫无反应,未言说什么亦未做些什么,只是用那遍布血丝的双眸环顾四周。
凌厉决然的目光自每一人身上掠过,便再无谁敢近方暮舟的身。
纵使周浮秋再不顾颜面地吼叫,也无一人听从他的指示。
方暮舟未再作停留,怀抱着浑身已从冰冷变的滚烫的人赶忙御剑离开。
再之后便是彻夜的照料,宋煊很快便脱离了危险,但方暮舟却仍是寸步不离,纵使谁来劝都无用。
方暮舟只是想像以往宋煊照顾病中的自己一般,不眠不休地照看,直到他醒来。
……
“师尊?师尊?怎么突然不吭声了?”宋煊的几声焦急呼唤将方暮舟的思绪唤回。
或是宋煊当真年轻体壮,只醒来这一会儿的时间便仿佛已然恢复如常,甚至许久未闻方暮舟的回应,便打算靠近些探查一番。
“坐好,还发着热呢,头晕就别乱动,”方暮舟未多加以控制,语气不知为何有些强硬。
宋煊一愣,其实他倒没感觉自己有多么难受,思索片刻,便直接将方暮舟的手拉入怀中,果然触及之处皆是冰凉无比,“师尊的手怎么从没热过?”
方暮舟竟少见地没有将手抽出,任由宋煊不断揉搓,许久方才言语,“若是无碍了,便去侧室收拾了你的东西,滚出茗雪居!”
语毕,方暮舟便侧过脑袋不再看宋煊。
闻此,宋煊当即倒抽了口凉气,他自然不会忘记临行前方暮舟所说的那番话,也正是因此才只觉事情难办。
他师尊是说到做到的性子,若是自己死皮赖脸地纠缠,说不准当真会被他师尊丢出去。
宋煊微不可察地泄了口气,他不是不愿哄,而是不敢啊!
“你不是极擅花言巧语、油嘴滑舌吗?如今怎地不说话了?”方暮舟的话语中仍夹着些气愤。
宋煊垂着脑袋,傻傻地笑着,片刻方才开口,“师尊若是乐意听,我必定不眠不休地说上一整个日夜,只是怕师尊尚在气头上,不愿听这些说辞罢了。”
“哼,”方暮舟瞥他一眼,竟挤出一声冷笑,随后突然起身势要离开,“药在桌上,自己下来喝了吧。”
“师尊当真就这般不想见到我?”宋煊佯装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紧攥着方暮舟的手未曾放松,“若师尊答了是,不用等到伤好,我这就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