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修云随口道:“傅如深手里没有一兵一卒,这人放在郡守府,只怕会死得悄无声息,反倒是太子府,少有人敢进来。”
沈七眼前一亮,心里称赞太子殿下思虑周全,应声道:“属下明白。”
沈七带着人去安顿木匠,到正院正堂的这短短一段路程,走着走着便只剩下宁修云和简寻两个人。
等到进了正堂,宁修云在主位上坐下,一扶额,只觉得头痛欲裂。
方才急火攻心,宁修云压着没有表现出怒火,这会儿都一起发作了。
他撑着下巴闭目养神,听着正堂内另一个人的呼吸,开口道:“你即心有疑惑,不要藏着掖着,但说无妨。”
下一刻,简寻的声音响在了宁修云耳边:“江家的累累罪行,江城百姓人人皆知,殿下为何不直接差人查明直接发落了江家,一劳永逸。”
宁修云睁开眼睛看向简寻,轻声道:“你觉得江家能在江城作威作福这么久,手里难道会没有底牌吗?”
简寻一愣,道:“这……江家的确幕僚众多,家底丰厚,江成和又有爵位在身,但这些对殿下来说,应当算不了什么。”
“算不了什么……简卿竟是这般高看孤吗?”宁修云乐了,连头痛都减退了三分。
他直起身子,将江城如今的形式掰开了揉碎了讲给简寻听:“江城如今的各方势力,傅如深是其中最弱的一支,原因不必我多说,他手中那几个郡守府的护卫,恐怕都比不上随意一个世家豢养的私兵。大启虽不准屯兵,但只说是护院,地方官员都会卖世家一个面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江家到底有多少‘护院’,孤还不清楚,但比起孤如今手下的这些人,只多不少。”
“天高皇帝远,兔子逼急了还会咬人,何况是这群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宁修云悠悠地感慨道。
简寻顿时沉默了,因为他知道江城的情况远不止太子说的这般,实际还要棘手的多。
因为江城驻军不但和郡守傅如深异心,还已经被江家腐蚀,驻军营中但凡有些权利的将军、士兵长,都是江家幕僚。
在这种情况下,傅如深想要清理江城的污秽简直难如登天,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太子手上。
可太子实际也捉襟见肘,兵力不足便是如今最大的弱势,除非能对江家一击即中,连根拔起,否则便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既然如此,莫非太子是不打算管江家的事了?
简寻心里一股无名火起,不消片刻就烧得他肺腑生疼。
他本以为太子是不一样的,不会对江城这个烂摊子置之不理,可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火气上头,简寻说话也失了分寸:“殿下的意思,便是相对江家听之任之?任由这些人欺凌百姓?”
宁修云深深地看着他,知道他此时的怒火从何而来。
原书中未提及简寻在江城的往事,但简家究竟如何寞落,还是说过一二。
当年嘉兴帝南巡至江城,恰逢江家老侯爷刚刚举家迁入江城,老侯爷乃是三朝元老,在夺嫡之争中多方斡旋,原是先太子一党,后来先太子不知缘由暴毙而亡,老侯爷急流勇退来到江城,但他麾下子弟众多,在朝中根基深厚,不是举家迁往江城便能斩得断的。
彼时嘉兴帝刚刚登基,他尊敬这位元老,在有人告江家御状时,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大事化了小事化了,致使含冤者死不瞑目。
而当时告御状的是位年轻的秀才,伸冤未果,被此事困顿几年,最终郁郁而亡。
这个秀才,便是简寻的父亲,曾经才学仅在敬宣侯之下,原本意气风发的青年人,却在此后一蹶不振,没几年便撒手人寰。
简寻的母亲早在生他时便难产血崩而亡,其父一去,简家便只剩下简寻一人。
此后多年寄人篱下,虽然敬宣侯待他不错,但简寻到底失了亲缘。
简寻眼中的愠怒看得宁修云心尖发疼,他似乎能想象到年幼的简寻举目无亲时的茫然和恨意,他如此抗拒皇室中人,皆源于此。
宁修云长叹一声,开口道:“孤在你眼里,便是个窝囊怕事的?还是说,你也觉得孤是冷血薄情之人?”
简寻被这一句反问拉回了理智,他平复了一下心情,再度询问道:“可今日,那木匠不顾性命只为给儿女伸冤,殿下为何……如此愤怒?”
宁修云差点又气笑了,他道:“你果然是傅如深派过来的卧底?傅如深以冤情相要挟,只为了借孤的手除掉江家,这些你分毫都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