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们都没发觉,被江家巴结最多的那位,宰相之子裴三郎,如今还跪在下手位置不置一词。
裴延看向太子,目光里带着些兴味盎然,俨然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高位上的太子面对众人的求情,却只是冷笑一声,疑问道:“是吗?”
那意味不明的尾音让所有开口的人心中一紧。
宁修云唤了一句:“沈七。让大家知道知道,江家人是如何对孤恭敬谦卑的。”
“是。”沈七走上前来,面向众人,表情未变,出口的声音却陡然转了个调子。
只听一道粗粝而沙哑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音色十分熟悉:“太子算什么东西,我们江家在江城就是土皇帝,只要我爹开口,没什么是我不敢做的。”
江行松冷汗顿时下来了,脊背颤抖,他当然听得出这是谁的声音——他的长子江成和。
其余人神色各异,不明白这是闹得哪一出。
沈七于是贴心地解释道:“小女子虽比不上护卫营的诸位兄弟,但有几分行走民间的本事,偶然听到这些闲言碎语,不知道各位是否觉得熟悉?江家长公子的声音,应当不陌生吧?”
江行松猛地回头,阴狠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儿子,见对方脸色发白,已然一副要惊厥过去的模样,便知道大势已去。
太子敢让侍从当着众人的面揭发江成和,必然是掌握了证据。
而他了解自己的儿子,江成和平日里行事妥当能担大人,唯独在床上玩得太花,房中用的合欢散极烈,寻常人甚至难以承受。
江成和一旦被催/情的药侵蚀大脑,口出狂言也是
寻常时,只不过江成和自己也有分寸,从前从未因此闹出过事端来,没想到一遭被揭发,就干脆是灭顶之灾。
可太子的侍从竟然有本事探到江成和的床榻边?
江行松心里千回百转,此时无从抵赖,只能为了江家壮士断腕,道:“是臣教子无方,还望殿下恕罪。小子虽有错,错在狂妄自大妄论尊卑,但绝无谋害殿下之心。”
人群中的江成和也猛然反应过来,以头抢地,不住地忏悔:“殿下,是臣酒后误事口出狂言,臣该死,臣该死。”
听着江成和撞地的声音越来越响,在场的人心底顿时涌上一股寒意。
太子何时已经成长到了如今的地步,不动声色地派护卫营打探消息,拿到把柄,只待关键时刻致命一击。
这等做派,已经和刚出国都时唯唯诺诺的太子全然是两个人了。
方才为江家求情的官员们脸都绿了,惶惶不安,不知道太子手中是不是也有自己的把柄,又会在何时拿出来以做要挟。
直到江成和撞得头破血流,太子才大发慈悲地开口:“好了。”
“江小公子的罪责无从抵赖,但下毒之事确有蹊跷……”
宁修云说着,摸了摸下巴,视线和跪着裴延相接,见对方目光幽深,他一勾唇,问道:“裴卿觉得,今日之事是否该彻查下去?”
裴延的表情并不意外,他开口道:“臣斗胆,想问问是什么毒药?”
宁修云侧眸看了一眼试毒的沈七十一,对方立刻会意,开口道:“是些寻常的毒类菌子,掺在了殿下的膳食中。”
裴延表情了然,说:“即是如此,便也有可能是做菜的厨子不小心掺了毒菇进去,毕竟殿下的膳食肯定是单独做的,其他人的菜品之中没有毒菇也算正常。不过江家办事如此不小心,的确该严惩。”
“至于江公子对皇室大不敬,按律法处置便是。”
裴延一番话,既给了江家托词、给江家留了面子,又能让太子出气,发落了江成和。
宁修云略微点头,似乎很满意裴延的建议,说:“裴卿所言甚是,傅大人,孤若把事情交给你,你可愿意受累?”
傅如深骤然被点名,起身行礼道:“身为江城郡守,臣责无旁贷。”
江行松原本因裴延一席话面色稍有缓和,此时见太子欲要把江家交给傅如深发落,表情又扭曲起来。
这不是把江家往死对头手底下送吗?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事情要尘埃落定之时,太子却突然话锋一转,看向身侧的简寻,再问:“简卿以为如何?孤是该治江家的罪,还是该彻查下去,换清白者一个公道?”
简寻没想到这里居然还有他插言的余地,但他旁观了全程,心知下毒一事大概不是江家所为,若事情到此为止,江家就会落到傅如深手里听候发落。
但,凶手行事如此隐秘,未必会被江家发现,江家在找不到元凶的情况下,说不定就会顺着裴延的话头,随便拎出个倒霉的厨子顶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