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寻猜测太子殿下是想借着这个机会了解一下江城本地的情况,于是便问:“殿下想听哪个方面的?”
宁修云斜睨他一眼,笑意盈盈:“就从……这位傅家的景公子开始吧。”
简寻略一点头,想了想,便开始了:“属下与傅景是旧识,家父曾与傅大人、敬宣侯是至交好友,属下与傅景也是少年相识,家父故去之后,傅大人曾想让属下走读书的路子,属下拒绝之后便在叔父的引荐下找了个师傅学武,自此离开了江城十年有余,两年前师傅说可以出师了,这才回到江城,与傅景也是在那时再见面的,从前往来不密……”
听到这里,宁修云就已经歇了心思,知道二人是父辈传下来的友情便觉得足够了。
但他主动提的话茬,这会儿也不好直接打断,只能任由简寻语速缓慢地讲下去。
宁修云听了一会儿,只觉得这人实在不是说书的好苗子,讲故事长篇累牍不说,连点起承转合都没有,让人很难沉浸其中。
简寻还是个实心眼,讲到哪一段故事就开始事无巨细,把江城当时的风貌都描述了个七七八八——宁修云哪里是想听这些。
而且简寻的声音对于宁修云来说太熟悉了,简寻是他重活一世至今以来最亲密的人,被这道熟悉的声线在耳边念叨些有的没有,宁修云思维都飘了出去。
人一变得安心就会感到困倦,于是简寻说着说着,偶然一抬头,就见太子殿下已经安然合上了眼皮。
简寻讲故事的声音戛然而止,看来他还没有觉得口干舌燥,太子殿下便先一步觉得枯燥了。
他一转头,便见沈七向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简寻闭上了嘴,向后退到和沈七并排的位置上。
他的目光下意识打量了坐在桌前闭目养神的太子。
太子殿下穿着一身深色常服沉闷而严肃,发髻却并不威严,几缕长发蹭到脖颈间,即便是坐着,他也脊背挺直,紧绷程度好像一道拉满的弓弦,岌岌可危,再撑开一点或许都会铮然断裂。
太子心细如发、宽仁待下,一眼就能看穿傅景看似天衣无缝的伎俩,但这似乎还只是冰山一角。
或许这个人,并不会像其父嘉兴帝无能。
简寻忽然觉得,当时在敬宣侯府,叔父与他说的,大启皇室也并非都是面目可憎之人,这番话也还是有些道理的。
至少这位太子殿下不会如此。
*
宁修云好久没有睡眠质量这么好过了,但有些遗憾的是,他后来才听沈七说,简寻当日说了不少少年时候的糗事,他一个字都没听见。
于是当日晚间,宁修云洗漱之后便让简寻接着之前的故事继续讲。
两人隔着一个屏风,简寻语气平和地讲述儿时到庄子里跑马,不小心把草场边的稻田踩坏的小事。
说着说着,便注意到屏风之后太子殿下的呼吸声绵长起来。
简寻:“……”
他神情复杂,合着太子殿下是发现了快速入睡的好办法,这才把他叫到身边问些有的没的?
见太子殿下又睡着了,简寻也松了一口气,他的十九年人生除了少数一些深刻的回忆,其余时候都乏善可陈,太子殿下再这么刨根问底下去,下次简寻就只能磕磕巴巴地现场胡编乱造了。
一回生二回熟,他轻手轻脚地退出内室,代替沈七守夜。
太子殿下没给他安排事务,但护卫营的人每日忙得团团转,简寻也不好自己一个人歇着,于是和沈七轮班倒。
他站在内室门口,从衣袖里摸出一截紫檀木,这东西已经能看出簪子的雏形,简寻用磨石慢吞吞地打磨边缘。
太子府里条件有限,简寻手边没有刀具,只能如此了。
他自从临时把那枚不完美的木簪送出去之后,就一直有在练习着雕刻手法,想着总有一日能送修云一个更好的。
磨着磨着,他抬头看了一眼夜空,明月高悬,月光皎洁,却无星光应和,略显单薄。
不知道修云的马车如今到了何处,但总归,都是在同一片天空之下。
*
第二天宁修云醒来时还百思不得其解,实在不明白简寻的故事为什么那么有魔力,让他听着听着就不自觉地进入了梦乡,明明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才对。
不过宁修云暂时没有时间思索这个,转过天便是接风宴的时候,地点定在江家的一处宅邸。
作为江城第一富,江家的宅邸真是多如牛毛,能倒出来一个做临时太子府。也能单独拎出来一个用作接风宴的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