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皇后,殿下的生母,乃是逃难到江城的……北狄胡姬。”
“北狄胡姬”四个字,让宁修云瞳孔骤然紧缩,他下意识伸手抚上自己脸上的铁面,终于知道为什么太子会有所谓“不能露出真容”的国师批命,为何非要顶着一张虚假的脸生活至今从无怨言。
想必这是嘉兴帝为了让太子名正言顺继承大统,这才瞒天过海做出这种有些丧心病狂的伪装来。
他早看过这张脸,与他前世有八分相似,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原身脸上有异邦人的影子。
江行松仿佛看出了他的震惊,说话时好像暗含剧毒:“按照大启例律,身有疾者不可继位,有异族血统者……不可继位。”
他眼睛紧盯着这位年轻的太子,想从他被面具遮掩一半的脸上窥探到深切的恐惧。
江行松的话里隐含威胁,如果太子真的想将江家惩办,他会鱼死网破,将太子血脉不纯一事昭告天下百姓,到时候帝位便与他无缘了。
沈七几乎是颤抖着从江行松手里拿过那本档案,递给太子。
江行松已经贴心地将先皇后那一页叠好,宁修云展开翻看,果然在上面发现了一个既有特色的名字:尉迟瑜。
怀瑾握瑜,这是个鲜卑族姓氏与中原文化结合后的名字。
胡人进入中原也是有可能的,但中原地区大多有些排外,胡人回来往行商,但少有在中原定居的,有也是在大启北疆边境。江城居然能收容一个胡人女子,甚至让她堂而皇之地上了户籍?
宁修云眼神有些怀疑:“侯爷,这案卷……”
“千真万确,绝非假货。”江行松笃定道。
正堂内一时间静默下来,宁修云用手轻叩着桌面。
倒是他疏忽了,他来到这里之后看过不少书籍,但南巡车队里没那个条件,宁修云确实没研读过大启律法,竟然硬生生将这个疑点错过去了。
不然他早该想到的。
心思千回百转间,宁修云又想起了南巡记档上哪一句:“或可得麒麟。”
原来如此,竟是如此。
玄青观观主之所以能讨了嘉兴帝欢心得到一个御赐牌匾,或许就是因为误打误撞给皇帝指了路,让嘉兴帝遇见先皇后,最后生下了现今的太子宁远。
按照时间来算,原身的生日或许也是假的。
人人皆知先皇后难产而死,但其中或许还有别的秘密。
比如那个醉风楼里和他九分相似的清倌。
他当初放了那云公子一马,竟误打误撞给自己留了一条探寻真相的后路。
宁修云目光沉沉,眼含思索。
沈七紧张地捏着自己的衣摆,她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听到这种秘辛,不由得在心中苦笑。
其实见到太子真容的时候她就有过疑心,但今日真的被证实,她难免惶恐,甚至眸含杀气,想把面前的江行松就地正法。
这人拿着这种东西前来,便是光明正大地威胁太子。
长久的沉默之后,宁修云疏忽一笑。
“侯爷神机妙算,孤很是佩服。”他拿着案卷站起身,语气十分平淡:“既如此,江家屯兵谋反、意图行刺的事,孤便当做不知道。”
“侯爷请回吧。”
江行松直起腰杆,向太子行礼,转身大踏步走了出去,仿佛打了胜仗的斗鸡一般骄傲。
沈七看了看太子手中的案卷,再看江行松几乎瞧不见的背影,愤慨道:“殿下,就由着江家继续兴风作浪吗?”
宁修云瞥她一眼,安抚道:“不急。孤说了不计较昨日之事,可没说不计较别的。”
沈七顿时迷惑,但很快她眼前一亮,立刻想到他们手中还有从玄青观搜出来的账册作为把柄。
但转瞬她有暗含隐忧:“可是这件事终究会影响到殿下。”
“不是什么大事。”宁修云轻声说:“因为还有其他人不希望此事暴露。”
——当今圣上。他不惜让宁远顶着一张假脸过活,也要将他保上帝位,怎会容许江家让他的辛苦功亏一篑。
他又展开了手里的案卷,低声喃喃:“果然如此……怪不得……”
宁修云眸光闪烁,眼中似乎还有些兴奋,他随手把铁面扯下,露出一张昳丽的脸。
“沈七,那笔墨来。”
沈七正要应下,却见太子一皱眉,又制止道:“慢着。”
沈七疑惑抬头。
宁修云道:“递拜帖给敬宣侯府,孤要亲自登门。”
他要知道当年嘉兴帝南巡至江城,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