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榻上躺了那么久,他觉得自己都快要发霉了。
他把佩刀拿在手里,长刀出鞘,抬手便要挥舞起来,就听身后传来一阵猛咳。
章太医浑浊的老眼此刻却宛如鹰隼,站在窗前数落他:“太子殿下吩咐了要让你快点好起来,简公子,你就别给老夫找麻烦了。”
简寻手一僵,不动声色又把刀收了回去。
“我知道。”
他应了一声,到院内的石桌前坐下,抱着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傅景和那少年的伤害不能见风,身后的窗户又被章太医关上了,简寻隐隐松了口气。
他轻轻敲着刀鞘,其实已经觉得身上的伤快好得差不多了。
简寻一直皮糙肉厚,从当初练武至今,大大小小的伤受过无数,基本上过个两三天就能好全,因此他也不太把这点伤势放在心上。
但一想到沈三说是太子亲自帮他包扎了伤口,后又一直看顾着他,简寻动作便僵硬了起来。
他坐在石凳上休息,头顶突然传来了翅膀拍打的声音,抬头一看,蓝羽鸽子拍打着翅膀向他俯冲过来。
那尖尖的鸟喙似乎对准了他的脸。
简寻疑惑地一抬手,小孔雀便条件反射地落在他的臂弯处。
然而落下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锲而不舍地“哒哒”地爬到简寻肩膀,狠啄了几下简寻垂落下来的发尾。
简寻:“?”
这小家伙怎么看着像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但简寻已经没有那个心思思考这种小事了,他更焦急得想看到修云给他的回信。
他抬手把鸽子引下来,从爪子边的信筒里拿出了里面放着的信函,做这个动作的时候,简寻才发现这个信筒似乎被更换过了,比从前那个大了一倍多。
这封信函与以往那短短一张绢纸不同,上好的宣纸被整个折叠,卷成一个圆筒,简寻往外拿的时候都有些困难。
他呼吸略微加快,忙不迭把宣纸打开,修云熟悉的字迹张开在眼前。
“展信佳。”
“今日月色甚美,墨染银霞,落笔却生温。”
简寻浏览着信函的内容,面色逐渐柔和下来,修云在信中絮絮叨叨地说了些到蓉城的见闻,说自己要多留些时日,说今日吃了什么零嘴,说见到了什么景色,说听到了些什么传闻,那人写时似乎没有仔细斟酌落笔,只随手写着。
家长里短,都是些寻常事,但修云把这些落在纸上和简寻娓娓道来。
没有让人肉麻的情话,却像是一团棉絮塞进了简寻的心房中,那数日中的思念都被短暂遏制。
“我知简郎不善言辞,我无他求,只想知道简郎近来过得可好。”
“让小孔雀多来见见我吧。”
看到结尾这句,简寻脸一红,总觉得自己有些本末倒置了。
最开始时他想着飞鸽传书就是为了多了解修云的近况,可他每次回信时踌躇犹豫,不知道怎么写才能表达自己的一腔思念,又怕写得乱七八糟让修云厌烦。
最终只留下寥寥几个字。
修云寻常而平淡的讲述好像一个小钩子,让简寻心尖泛痒,他想把自己这些时日在江城摸爬滚打的细节都说给修云听。
就像他们从未分开过一样。
他羞愧难当,把信函收到怀中,紧贴着心口处,抱着小孔雀就找纸笔去了。
*
偏院里一片岁月静好,整个临时太子府却好像在无声中酝酿着一场风暴。
裴延晕晕乎乎地出了临时太子府的大门,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对太子如此敷衍的道谢十分受虐。
他表情一瞬间变得十分奇怪,有讶异也有愉悦,像是第一次知道自己还有这种奇怪的受虐倾向,而太子总算肯对他松口,甚至稍稍低头。
但越是这样,裴延越明白,自己已然在这场与太子的博弈中落了下风,但奇异的是,他并不觉得有多愤怒。
他把玩着折扇拾级而下,就见江行松形色匆匆地赶来,脸上一片冷汗,手里好像拿着什么书卷一样的东西。
两人迎面撞上,江行松还记得裴延家世显赫,竟然脚步急停,和裴延寒暄了几句。
“许久不见裴公子,裴三公子风采如旧,有裴相当年之风。”江行松对着裴延略一颔首。
裴延一挑眉,竟不知道江行松还和裴相有过一面之缘。
也是,当年他那个便宜爹曾经伴驾随行,与嘉兴帝南巡的车队一道来过江城。
那也是二十几年前的事情了,江行松那时候还很年轻,江家老侯爷尚未过世,能见到当时已经是嘉兴帝心腹的裴延亲爹也是有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