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前世未曾娶妻生子,他站在冰冷皇宫,坐在皇位,直到死去。
他期盼过如有来世,再与周寄疆见面会是何等情景,他也失望忐忑过,若是再遇见来时周寄疆,那个周寄疆还会不会是拥有记忆同一个人?
他现在不用迷惘了。
周寄疆回过头,看见他兴奋紧张到难耐,无奈笑道:“对,是我。”
“……”沈清时拽着他,搭在腕骨那几根手指在抖,很轻微,在颤。
只不过这颤栗来源自骨子里,连带着灵魂也震颤起来。
周寄疆活了那么多年也不是傻子,他很快从沈清时眼里寻到与他同样炙热的欲望。
几乎是同时,沈清时快速向前,周寂疆也反握在钳制住腕骨那只手,轻轻一拽,两人彻底坠进宫门外阳光下。
阳光刺目,周寂疆背着光,一手遮着他双目,一手扶住他后颈,低头与他口齿交融。
心猿意马,饿虎吞羊。
他们在世俗眼光下旁若无人,未曾遮掩,足够自信能将那些规矩碾碎踩在脚下。
“好了,有人。”直到周寂疆摩挲着后颈,遮住沈清时眼,慢吞吞移开。
沈清时掀开眼皮,双眸,黑得深沉,如古潭,就像是变了一个人:“所以你什么都知道,只是装作不知道。”
“是。”周寂疆道。他并未吃惊,或者说他早就有所预料,面前人就该是这个样子。
沈清时毕竟活了一世,也做过九五之尊,也曾掌权天下,这样的人绝不可能好相与。
他已然准备好应对质问。毕竟他之前一番谋划就是准备让沈清时再当皇帝,而他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直接离开这个小世界回主神公司。
这次他也顺势按计划,直接扶沈清时上了位。
沈清时若是觉得没有任何商量,感到冒犯,也是情有可原。
然而,沈清时却只是眸色复杂,问他:“你知道你师父……亡故了,对吗?”
沈清时记得他说过每一句话,也记得周寂疆说:“我好想他。”好想师父,好想见他。
周寂疆喉头一滚,几乎轻不可闻:“是。”
他早就知道了,他只是装着不知道,他半是伪装半是自欺欺人,假装不知道就好像只是把师父气着了,九星阁上下师兄弟都围着师父呢,他们都在青城山好好的。
可是天不遂人愿。
沈清时拼尽全力,以一人护住九星阁上下,费尽心力,是不争事实。
周寂疆很感谢他。
“所以我那时候不愿意告诉你实情,没有去平川城救你,你不怨我?”沈清时低低,如自言自语道,“那么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为什么周寂疆不恨他?为什么还愿意跟他在一起?
为什么重来一次游刃有余运筹帷幄?
因为他什么都知道。
沈清时何等聪明,蛛丝马迹便可得出事情全部,突然道:“我和你都是重生之人,那么,天子越渊……”
周寂疆点头。
如若天子越渊没有重生,怎么可能把他从平川城接回京都,态度大变?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死局而已。”一石激起千层浪,沈清时定定望着周寂疆,良久,蓦然笑了。
在这场死局里,他们逆命而为,博得生机。
接下来,就是他们摒弃前尘,继续他们自己的故事了。
“……”
不久后沈清时坐稳皇位,帝王都得住在紫宸殿,然而沈清时嫌晦气,又辟了一东边宫殿出来。
丞相老是在宫中也不好,周寂疆就搬到了宫外,也就是丞相府去了,没有再在宫中留宿过。
今夜也是如此。
不再细想,他慢吞吞往宫殿而去,边浅浅呼进冷风。
他的腿脚好了一点儿了,九星阁师兄弟在沈清时上位后曾来见他一次,带了云梦山山主一张药方。
云梦山山主连沈清时这将死之人都能从阎王殿救出来,更别提什么腿伤了。
周寂疆望着那些师兄弟,他们还是那样,神情自若,关心看着他,只是年纪轻轻鬓角便有了白丝。
聊了许多,说起大师兄谢道成,他们神情怅惘,终没有再提。
“我始终有愧疚,若是当年我没有强拉着你下山,是不是就不会……”当年小师弟路承安也渐渐稳重,蓦然开口。
周寂疆抬手,轻轻摸了摸他脑袋,这个举动对于他们来说有些生涩了,而小师弟无意识蹭了一下。
“命中注定而已。”周寂疆道。
师兄弟们若有所思,准备要离开,去往青城山重建九星阁。
他们要继承师父遗志,在一方天地,重新建立起桃花源来。
人各有志,周寂疆没有阻拦,只在分别时道:“皇宫永远是你们的退路。”
他不太会说好听话,身侧沈清时替他补了一句:“我们永远是你的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