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忆华也自知不请自来就已经冒犯了,察觉他周寄疆顾虑,立刻提步慢吞吞靠近,不着痕迹立在了他背后,刚刚好能细致窥见周寄疆那身精致而华贵的大红色婚服。
谢忆华目光又不由自主被眼前人宽大衣袖下所露出的那截藕白腕骨所吸引。
系在腕间的赤绳,被轻微扯了扯。
周寄疆似有所觉,回眸,眼里的意思显而易见——
适可而止。
谢忆华也瞬间松手,他抿唇,又怅然若失说:“我有一根赤绳,跟你这个一模一样。”
怎么可能?
这赤绳是谢忆华所赠,是谢忆华专门请手艺最精良的织女所制,连丝线都是万里挑一。
谢忆华也是满眼愕然。
周寄疆微怔,还未来得及细细盘问,忽而听见那敲锣打鼓声音愈发清晰,也愈发近了。
喜轿就停在他的面前,新娘子伸出脚尖,不急不缓踏在地面,微风拂过,红色喜袍微微上卷,擦过周寄疆指间。
新娘子压低盖头,看不清面容。
妖魔第一次见到所谓京都第一美人,下意识惊讶:嗯?新娘子太高了些。
是太高了,简直跟成年男子差不多高。
周寄疆微微抿唇,却听有个妖魔,略带遗憾道:“难怪妖魔主对我们妖魔女子不感兴趣,原来是身高就不符合了啊。”
就像是被刻意控制住了,妖魔们这样敏锐,却刻意忽略了不对之处。逐渐也就没人说了。
周寄疆:?
作为离新娘子最近的人,他蓦然皱眉,指间黏腻冰凉,他甚至若有若无闻到了很淡很淡的血香气。
可是来不及提出这个疑问,身旁围着他们的妖魔们就起哄,将他们这对新人簇拥着往酆都宫大门而去,直接送到了主殿。
人潮拥挤,周寄疆眼前混乱,甚至还差点被绊倒了。
幸亏新娘子稳稳扶住他的腰身,没有让他在大婚时闹了笑话。
可是那双手比之柔弱女子,未免太大了。
“还犹豫什么?快牵着新娘子啊。”妖魔们看见只觉得他们浓情蜜意,当众打情骂俏。
周寄疆身躯僵硬。
其他人不明真相,还在起哄着让周寄疆牵住身侧人的手。
周寄疆尽量心平气静,轻轻攥住了新娘子那截新生竹笋般的指节。
那人只是微顿,就很快反握,掌心温热。
“一拜天地,二拜——”
两人就在敲锣打鼓声下,拜了堂。
外人眼里他俩是檀郎谢女,紧紧依偎,真是羡煞旁人。
可是周寄疆被捏疼了手指,他想要挣脱,却一点儿力也使不上来。
妖魔们送他们入洞房。
本来一切都很圆满,只是有意外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周寄疆重重甩开了旁边人的手,祭出本命剑,对准新娘子的命脉。
“是你对不对?”
他已经彻底失去了耐性,明明他所谓带回酆都鬼城的京都第一美人是幻术所致,那只是一根柳条变出来的新娘子。
幻术不会有主观意识,也就不会在他遭遇危险时第一时间护住他。
只会是,那个人。
成婚大典上刀剑相对,酆都鬼城的妖魔们惯常相信周寄疆,那一刻立刻也抽出法器对准那人。
…你们酆都山的妖魔都那么狠吗?拜完堂,还是新婚,就快进到相看两相厌恨不得爱人去死的阶段了?
从三界各处赶来酆都鬼城的客人们则震惊到无言以说,又怕惹火上身。
登时,人群当中,瞬间寂静,只剩下浅浅呼吸声。
“掀开盖头。”周寄疆又面无表情重复了一遍。
下一秒还是没有得到回应,他直接剑锋上挑,破空之声簌簌,寓意吉祥如意的红盖头在半空成了碎片。
众人倒吸了一口气。
红盖头遮掩下,竟然还有一道面具。
周寂疆:……
他举起剑,准备直戳那人胸口,可是这次那人没有纵容他,只是轻轻掐了个诀,他的剑便落在了地面,发出铿锵一声。
可是剑锋还是划破了面具一角,只见那面具露出了些,下颚线清晰明朗,俊美苍白。
“那不是失踪三百年的长离仙君吗?”有明眼人直接认出,喊道。
那人露出来的下颚就血迹斑驳,一双凤眼注视着周寄疆,情绪很淡。
长离仙君啊,忘川河下被囚三百年,却是在听见他与他人成婚时毫不犹豫突破束缚,来了。
周寄疆定定望向那人。
三百年未见,其实周寄疆对这位长离仙君的记忆已经模糊了,只是一双装着浓烈爱意的眸子,格外令人深刻。
池长离在外人眼前向来是清冷自持,只是在周寄疆面前,从来不吝啬浓烈情感,也就渐渐让周寄疆忘了很久很久以前其实池长离对他也是与他人一般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