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朱秀看着楚清许一无所知的脸, 语塞半天。
她强忍着那种嫉妒之情,嘴角上扬, 柔声道:“是的, 我来找潼潼。”
她不敢,也不愿意在外人——尤其是在楚家姻亲面前展露出自己的狼狈。
嫁给黎振伟的楚朱秀,美美地享受了二十多年的富家太太生活;她完美得没有任何缺点, 从他人口中听到的评价从来都是“美丽端庄”“婚姻幸福”“家庭美满”等尽善尽美的曼词妙语。
楚朱秀笑意不及眼底:“堂姐, 你先去找个位置坐下吃饭吧, 我想带潼潼去了解一下流程。”
楚清许隐约听出楚朱秀的不快。
她倒是始终如一,并不认为堂妹针对她的怒意有什么值得关注。
楚清许颔首,向黎潼要电话:“把电话给我,我了解相关内容后联系你。”
平直坦率,毫无迂回。
并不爱做面子工程的楚清许,轻松说完, 得到的是黎潼笑得眉眼弯弯, 轻声答好的回应。
“好,姨妈, 这是我的电话, 微信同号码,麻烦您加我。”
比起与黎振伟、楚朱秀交流时, 在多数家庭中显得极其冒犯的称谓。
黎潼对楚清许的孺慕,让她下意识地在每一句话中都带了“您”字。
目送着楚清许前往酒店工作人员依照黎、楚两家划分的圆桌区域,楚朱秀这才定神,她问黎潼:“潼潼,你刚才在和姨妈说些什么呢?”
公共场合里,楚朱秀不得不按捺住脾气。
黎潼摸着手机,听着微信传来的滴声,心情颇为雀跃。
她心不在焉地回:“你猜?”
黎潼在黎家人面前向来直率,想骂就骂,从来不搞隐瞒那一套。
此时不同往常,故意不告诉楚朱秀发生了什么,才是最优决策。
果不其然,楚朱秀一口气憋在喉咙眼。她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这个对话。
美丽妇人瞧出她眼角的戏谑,心知肚明她不肯再说。
这种无法掌控的局势让楚朱秀愈发焦躁。
她闭了闭眼,胸口起伏,试图深呼吸。
“潼潼,爸妈本来想着让你一会上台和大家说说话……但我想了想,你是不是不太喜欢这样的流程?刚才,妈妈想让你认认亲戚,你也不太愿意。”
言下之意,这种私下见面的亲属场合她都厌恶不已。那么,不久后的公开讲话,她一定也不会喜欢。
这绵软口吻里,五分真挚,五分胁迫:
楚朱秀在认真考虑要减掉黎潼上台说话的环节,以及,她认为,黎潼会在公开讲话中给她添乱。
黎潼惊了一下。
她重新看向楚朱秀,夸奖嘉许着她的智慧。
“妈,你真聪明。”
这句话听不出什么阴阳怪气,反倒因为语气真诚,叫楚朱秀浑身发毛。
“可你敢不让我上台说话吗?”
黎潼浅浅微笑起来。
她苍白的脸上,漆黑眼珠明亮璀璨,与楚清许的再见面令她浑身舒畅,心花怒放。
她当然能听出楚朱秀说时半含着的胁迫之意。
倘若是在乎“真千金”身份的黎潼,必定会连口答应,并保证自己在公开场合讲话时稳重妥当,绝不给黎家人丢面子。
上辈子的黎潼就是这么做的。
她老老实实地背了楚朱秀给的五百字讲稿。在这日宴会中,平稳慎重着吐出字句,替黎家人维持住豪门体面。
那时候的黎潼觉得自己找到了参与感,她为自己能帮上爸妈发自内心地快乐——谁能想到,宴会结束后,黎漴与父母的交谈中,竟不将她当作黎家人呢?
楚朱秀的胸口仿佛被一只巨手攥住。
她耳边回荡着黎潼的这句“可你敢不让我上台说话吗?”,一时语无伦次:“潼潼,你……”
黎潼居然还好心情地给她掰碎,细细解释:
“妈,你看,我们家邀请了这么多客人,”狭长漂亮的狐狸眼向上扬着,颇有种神气十足的意思,“你觉得我不上台,他们会不会私底下说你们苛刻我?”
“爸妈这次办生日宴给我,不就是怕被人说,养了十九年的女儿是别人家的孩子——自己的孩子被人苛待着长大。你们不得不证明一番,其实你们很爱我,只是命运差错,迟了十多年才找到我吗?”
她的表达欲丰富旺盛,将楚朱秀说得摇摇欲坠:“妈,这种情况下,你敢不让我上台说话吗?”
黎家人无法牵制住她的个人自由,她身无长物,自为把柄;但凡他们惹得她不痛快,当场撒泼,惹来众人观看,那实在轻而易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