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攸转过身,见荀晏仍然端坐于原位,只是不知为何神色有些紧张,见他看过来以后还讨好般的笑了笑。
他神色未动,只是将手中竹简交于荀晏手中,自顾自又转身去拾掇屋内的香炉。
荀晏低头看向这份竹简,却惊而发觉这竟然也是一封荀爽的请辞,只是措辞用语更加规范,连字迹都与荀爽平日里的字迹一般无二。
“公达这是何意?”
他问道,心中却隐隐已有了答案。
荀攸有一搭没一搭的拨弄着炉内的香料,缓和的暖香开始充斥着屋内,他面上甚至隐隐带着些许笑意。
“慈明公年迈,长安事态复杂,攸早有劝他辞官之意,只是一直不知如何开口,未想清恒却直接帮攸办好了。”
他说道。
“不知清恒现今如何安置慈明公?”
他拂袖而过,却未坐在先前的位置,而是落座于窗下,微笑着问道。
荀晏一时被大侄子的美颜占据了智商,他轻快的说道:
“公达竟与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晏暂且将叔父安置于屋内,吩咐侍从不可入内,城外已打点好了牛车与侍卫,只待出发了。”
而且他下足了药,保管叔父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看不到长安了。
他把剩下半句话憋回了心里,认真看向了荀攸,少有的正色道:
“公达不若与我一同归去,长安形势纷扰,非一人之力可以改变,留在这不过止增烦恼。”
荀攸闻此言却是摇了摇头。
“慈明公辞官后,荀氏在朝仅攸一人,若连攸也离去,董卓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荀晏急道:
“陈公不也求出平原相
,连夜举族迁离,朝廷连发召令皆不从。”
此前陈纪求出平原相,动身后董卓便后悔了,想再召他回京做官,但陈纪不管不顾,带着全家老小一路向东,头都不带回的。
荀攸有些好笑的整了整袖子,执起耳杯正欲饮,倏而却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放下了杯子。
荀晏咽了口口水,有些紧张,外加一些失望。
[他怎么不喝!]
他委屈巴巴说道。
荀攸叹道:
“正因朝廷暗弱,如陈公一般的名士纷纷离去,攸若再离去,颍川一系的士子恐怕皆要失望,又如何能匡扶朝政?”
荀晏突然意识到了他先前未曾想到的一点。
他一直被先入为主的印象影响,认为阿兄会钻进牛角尖的忠于汉室,那公达呢?他也会如此吗?
荀攸与陈纪不同,陈纪认为董卓入京后的汉室形势已然失控,得另寻良机,所以离去,可荀攸却认为如今的汉室还可以扶持。
那他为什么会这样想?
荀晏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他看向了荀攸那张仍旧云淡风轻的面容,说道:
“公达意欲刺董。”
荀攸听后微微一笑,却不曾否认。
“刺董一事,太过危险。”
荀晏低声说道,心中却愁得花都谢了。
他咋那么命苦,前脚碰上叔父寻思着刺董,后脚又发现大侄子也寻思着刺董,他两头阻止都来不及。
“董卓虽具强兵,实一匹夫耳。”
荀攸说道。
“他纵是一匹夫,也是骁勇善战,纵横沙场多年的匹夫。”
荀晏提高了语气。
望着荀攸仍旧平静的神色,他一下子泄了气,气呼呼的说道:
“若公达真要刺董,不若令我前去!”
荀攸这才摇头,他看向了窗外,片刻后才回过头,笑道:
“不过是一个念想罢了,董卓如今还未至长安,攸素来谨慎,不会轻举妄动。”
荀晏微微松了口气,眼神落在了荀攸面前的杯子上。
“想来清恒应当是在慈明公所服药中下了药吧。”
荀攸突然提起这事,语气缓
和,但却叫荀晏心头一紧。
下一刻,他又平静了下来,反正都这样了,今天大侄子说什么他都得绑走了!不绑走难不成看着他哪天想不开去和董卓单挑吗!
[你有没有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清之蓦然说道。
荀晏有些茫然,要说不对劲……可能是今日屋子里暖炉点的比较热乎,加上屋内暖香阵阵,熏得他有些昏昏欲睡。
“郎主,”屋外忽有侍者敲门,“钟尚书郎来了。”
荀攸点头,不再提起先前的话题,转而道:
“攸且去见一下元常,小叔父可要一起?”
他毫无防备的理了理衣袍,背对着荀晏站起,荀晏磨了磨牙,感觉不能再拖了。
荀攸正欲向前走,背后却突然一沉,一只巨型生物一下子挂在他的身上,撞得他险些没有稳住跌倒,好在他早有准备。
身后矮他一个头的少年郎君凶恶的挂在他的身上,一双杏眼圆溜溜的盯着他看,就是瞧上去不大清醒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