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抛手帕的姑娘瞧有人带着他们上楼,知晓点的人那必然不是自己,撇了下嘴,无趣地靠了回去,正盘算着自己这月的银子能取多少,却见方才那黑衣公子上来后竟朝自己走来,她心下讶异,下意识坐直了些,抬手挽了下耳边的头发。
只见那青年在她面前停下,将手帕轻轻搁在桌面上,礼貌地点了点头:“物归原主,还请姑娘收好了。”
她微怔。
回过神来,那两人已经在那位姑娘的带领下进了房间。
风月楼的房间皆为词曲牌名,这间外头写的是蝶恋花,屋内熏着鹅梨香,暖风阵阵,两位姑娘已经在屋内候着。
柳兰姑娘明丽娟秀,玉梅姑娘冰肌玉骨。
可惜这两位姑娘都不是他们要找的人。
只是这第三位……
“不可,”老鸨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神色坚决,“按花灯节历来的传统,花魁向来只见解得灯谜最多的人,两位公子不可坏了规矩。”
那人已将城中灯谜尽数解开,哪还有旁人的机会?
眼看着线索就在眼前,就是差一点,江练还想再努力说些什么。
云澹容忽然道:“只要把所有灯谜都解开就行了?”
月明星稀,有醉客稀里糊涂地醒来,发现四周空无一人,他疑惑地挠了挠头,想不明白,便干脆提着空酒壶出门沽酒,忽然瞧见河边有一处黑压压的,寂静无声,所有人都面朝一个方向,似乎在看着什么,他拍了其中一个人的肩膀,好奇地问。
“这是在做什么?”
被拍的人一惊,转过头,连忙比了个嘘的手势,小声道:“解灯谜呢。”
“解个灯谜怎么这么大仗势?”
他踮脚往里望去。
只见那一串连起来仿若鱼龙的花灯旁站着两道身影,玉树临风,皆是俊俏郎君。
风一吹,纸条翻了个面,露出上面的娟娟字迹,他眯起眼睛,还没瞧个明白,那白衣人已经不假思索报出了答案,执笔的那人便头也不抬地在纸上记下,两人配合默契,行云流水,毫无停顿,两三秒一盏灯笼,眨眼间又往前挪了几米。
“这……”他惊异道,“这解了多久了?”
那人压着声音回道:“一个多时辰了。”
多少盏花灯才能解满一个多时辰?
醉客霎时间清醒了,他下意识转头看向秦淮河岸——四排艳色灯笼正随夜风轻轻摇曳着。
“不会吧……”他口中喃喃。
那人看着这一幕,语气感慨道。
“听闻宣德年间,有位公子纵酒放歌,醉后大言不惭,‘八艳一堂才是真绝色’,要知道——任何一位花魁娘子皆是才貌双绝,一面千金,哪怕是见过一位也是值得吹嘘一辈子的事了,众人皆笑话,散尽家财都做不到的事情,若说有法子,那便只有花灯节解灯谜这一条路可走。”
“可那花灯单论数量就有洋洋洒洒几千盏,更别提其中有花魁挖空心思想出来的谜面,距离花灯节结束不过两三个时辰,想解完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谁曾想,他当真一夜看尽金陵三千灯。”
“到最后,白纸已无,便干脆掷笔拔剑,以雪为素笺,剑气如霜光,照亮秦淮半面江,那晚的金陵,是当之无愧的不夜城,当时名满天下的八位花魁齐齐被惊动,有史以来第一次齐聚一堂,风月楼的灯火为他一人亮了一晚上。”
醉客正听得津津有味,忽然听闻人群里阵阵骚乱,他好奇看去,禁不住目露惊愕——原来刚刚那已经是最后一张白纸,黑衣无奈地摊了下手,白衣人从容不迫地转过身,又是一阵猛烈的吸气声,醉客眼尖地瞧见对方腰间挂着一把剑。
那人轻声道:“看来今日要重现了。”
第三十一章
哪怕是二人分工明确,也整整解了两个时辰,江练写了几千道谜底,右手酸痛到已经快抬不起来了,他把那沓厚厚的纸张递过去,客气道:“除去最后二十盏以外,其余的都在这里了,还请清婉姑娘验查。”
那叠纸说轻不轻,说重不重,老鸨连忙接过去,正要转交,只听得珠帘后传出一声浅叹,那声音似磐还韵幽,余音绕梁——“不必了,还请二位公子直接进来吧。”
老鸨踟蹰:“姑娘,这怕是不合规矩……”
“当年八艳齐聚一堂也不合规矩,”那道柔情似水的女声仍然不紧不慢地说道,“既然出了能打破规矩的人,便自然可开先例。”
听她这么说,老鸨不再迟疑,当下应了是。
那女子又道:“方才那动静,其他几楼的姐姐们怕是也察觉到了,且去问问,是否愿意前来风月楼,若是已经来了,还请备好茶水,劳烦她们先稍等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