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澹容则继续将莲藕向口中送去,慢慢咀嚼着,桂花香气馥郁,满齿留香,他在山上许多年没有闻到过这个味道,气味是很容易引起回忆的,小时候,娘亲常常捡些零落的花瓣来做糕点圆子,可吃得哪有那花落得快,若是晚饭又闻到这个味道,就忍不住在内心叹起气来,那时候觉得烦不胜烦,避之不及的事情,现在想来,却还是有些怀念。
两人各有所思,忽然听见门口传来个嚣张的声音,“老板呢?怎么还不出来迎接?”
那声音听上去就不像是个好惹的。
来人面若白玉,只是下巴微尖,眉目细长,是透露出几分刻薄的长相,腰间别着把剑,镶嵌着流光溢彩的珍宝,比起实用更像是炫耀地位的装饰物,动作间露出块像是腰牌的东西。
那牌瞧着古怪,通体玄黑,上头有几道像是自然裂开的纹路,江练数了数,足足六条,他认出来了,这是玄武门的腰牌,以壳上的“天裂”数量论身份,这人地位还不算低。
小二暗道晦气,还是赔着笑脸相迎,“这位客官,咱们客栈店小,已经满了,您看……”
那男子并未等他说完便环视一圈,径直往一张桌子走去,剑往桌上一横,傲慢地抬了抬下巴,“收掉。”
那桌坐的是一家三口,小女孩呆了下,眼一耷,张嘴正要哭,她母亲眼疾手快捂住她嘴,男人咬咬牙,护住妻女,三人敢怒不敢言地走了。
江练微微皱眉。
小二连忙收拾,那男子忽然转头看过来,正好和他四目相对,江练猝不及防,但此时调转目光显得尴尬心虚,只好平静地看回去。
“你,说你呢,看什么?”那小白脸抬着下巴,余光瞄见江练腰间挂着把剑,是把不怎么值钱的铁剑,便轻蔑地笑了下,言语间净是不屑,“哦——也是个修仙的,这年头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修仙了。”
这话说得真不客气,可更难听的话他也不是没听过,江练是不太在意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他有点摸不太准师尊的态度,一般来说,自己的徒弟是个行侠仗义之人是不是会更合心意?
他既不想反唇相讥呈口舌之利,又怕默认下来让师尊觉得丢脸,一时两难,只不言不语地端起茶杯喝了口。
两人间气氛凝固,一旁擦完桌子的小二神色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也是,但凡别人问一句你瞅啥,回个瞅你咋滴,那多半就是一场掀桌的大战,整个客栈怕是都难以幸免于难。
眼看着没人再开口,小二连忙弯着腰赔笑,给了个台阶,劝道,“莫要计较,莫要计较,和气生财啊,客官站着累了吧,请入座请入座,我给您倒杯茶。”
小白脸面带讥诮地斜睨了他们两眼,回身坐下。
这场风波算是暂歇。
江练还在琢磨师尊是怎么想的,云澹容倒是什么都没想。
这个结果,他不觉意外,江练不是个会和人争锋的性格。
况且真动起手来也无妨,那人多半是个花架子,嘴皮子利索罢了,方才那小二一递台阶就顺着下去了。
那人的腰牌他也是看到了的,玄武门与秋生剑宗的关系虽然称不上水火不容,但也算不上有多和睦,若是没什么大事,一般也不会上门拜访,这么说来,今天的遇见,是有意前来还是无意路过?
这么一闹,整个大堂里连动筷子的声音都小了不少,那小白脸甚是满意,施施然地坐下开始吃饭,算是稍微安生了会儿,没过多久,他一抹嘴,高声道,“小二!”
“是——”小二连忙赶来,扫了眼,桌上五六个菜,基本都剩下个七七八八,显然没吃完,加菜是不可能了,“客官可是要付账?”
那人理直气壮道,“记玄武门的账上。”
“这……”小二面露难色。
玄武门距离此处十万八千里远,为了一顿饭钱就跑一趟,不说时间,怕是车费都不够回本的,那要是等下一个玄武门的人经过此处,又不知是猴年马月,况且人家也不一定愿意付账。
见小二犹豫不决,那人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行了,我累了,给我开间上房。”
那不必多说,必然也是记在玄武门账上了。
这事是不能善了了。
僵持不下间。
“你剑上随便一颗宝石都可抵城,不像是付不起钱的人,又何必为难人家?”
有人扬声道。
小白脸闻言把目光移过来——说话的正是江练,他慢条斯理地放下筷子,那人仿佛是瞧见了什么稀奇的事物,哟了一声,嘲讽道,“怎么?自己被骂都不敢还嘴的废物还想替别人出头啊?”
“一码归一码,”江练皮笑肉不笑道,“吃饭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