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安见他苏醒喜极而泣,紧紧握住他的手,道,“殿下、殿下您醒了......”
裴婴尚且来不及答话,方才那碗催产药起了药效,腹中胎儿搅转着向下坠去,他雪白颤栗的腿根又涌出一滩温热的液体。
裴婴昏沉着抓住宋安一根手指,虚弱地呻吟,“好疼......”
宋安红着眼眶跪在床边,不停地擦拭裴婴额头上的冷汗,从他那变形痉挛的胎腹上就能看出,裴婴现在应该是疼得紧了,可握住自己手指的力道却还是软绵绵的。
他不顾周围人多眼杂,俯身凑在裴婴耳边,压低声音哽咽求道,“将军、将军在天上盼着您平安生下这个孩子呢,您可得撑住了啊。”
提及晏云霆,裴婴方才还黑寂的双眼中微微有了些神采,他轻轻眨了下眼,泪水便倏地涌了出来。
他想起了坠湖前所发生的事,那一瞬心口的痛远胜于临产之痛,裴婴急喘着落泪,惨白的唇瑟瑟发抖,“元徽......”
周围忙碌的太医动作猛地一顿,执针的手颤抖了一瞬。
而此时顺宁殿的大门猛然被人推开,寒风呼啸着袭进屋内,将门口的炭盆吹灭了两个。裴婴才被从结了冰的湖水中捞出,如今正是受不得寒的时候,登时就蜷在床上咳成一团,咳喘间又牵动了腹中胎儿,方才他饮下的那碗催产药药效极烈,他身上没了力气,只能发出痛极了的般的哀喘。
燕晁盛怒而来,一进屋就听见了裴婴的痛呼,他瞪着一双血红的眼,隐忍着怒火询问太医,“皇后如何?”
张恪跪地答道,“殿下的身子早年便有亏空,临产在即却坠入冰湖,如今胎气大动,又早早破了血气,只怕......”
燕晁咬牙逼问,“只怕如何?”
张恪磕头,“只怕父子无法两全。”
燕晁闻言反而松了口气,他铁青着脸向殿内走去,“不必两全,朕只要皇后平安。”
他走进暖阁之中,扑面而来的便是浓郁的血腥味,裴婴浑身湿漉漉的蜷在被褥中,屋里炭盆已经够热了,他却仍冻得直哆嗦。
他脸上一丝血色都无,却因剧痛而生生将下唇咬得鲜血淋漓,腹中闷痛让他忍不住向下用力,凌迟般的痛楚令裴婴惨叫着软成一团。
跪在床尾的太医从他身下取出一条浸满鲜血的帕子,急忙提声阻止,“殿下,尚且不到用力的时候啊!”
燕晁一看那染血的帕子几乎发了狂,挤开床前围绕的宫人就扑了上去,他哆嗦着握住裴婴冰凉的手,心痛得几乎落泪,“阿婴!”
裴婴艰难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宛若酷刑,痛极了,哪里都痛,他怔怔望着头顶那绣了凤凰的帐子,竭尽全力将自己的手缓缓抽了回来。
“燕晁......”
裴婴晕红的眼尾含了一颗泪,他慢慢转过头去,眼泪顺势滚落下来,“你怎么不去死?”
第七十六章 难产
屋中静谧,暖盆炭火燃烧,火星噼啪作响,顺宁殿一反常态地安静了下来,留在屋里伺候的,似乎谁都不曾想到,这后宫盛宠的裴皇后,竟敢对当朝天子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
燕晁眼中温情与焦急缓缓退去,几乎强硬地将裴婴的手紧紧握住,抬手摸上他惨白的脸,柔声问道,“皇后莫不是疼糊涂了,怎么说这样的话?”
产子之痛磨人,裴婴闭眼摇头,挣扎着发出一声哀鸣,他艰难地喘息呻吟,红透了的双眼凶狠地望向燕晁。
他的眼泪就未断过,柔弱地挂在纤长潮湿的睫毛上,眨一眨便掉下来,融入那一头乌黑的湿发中去。
“你还我元徽,”裴婴哽咽着辗转,闭上眼泪如雨下,“你把元徽还给我!”
燕晁心里一惊,他从未想过有一日裴婴会得知晏云霆殉国的真相,他看着裴婴悲痛欲绝的双眼,那一刻心中的暴怒几乎令他想要狠狠掐住面前这人的脖子。
都过去这么久了,为什么、为什么他还是忘不掉晏云霆!
他强硬地压下了心头的怒火,燕晁忽然温柔一笑,擦去了裴婴眼角的泪水,“皇后疼糊涂了,都说起胡话来了。”
他为裴婴掖好被角,“产房不吉,朕在外头等你。”
燕晁缓缓将手放在他隆起的肚子上,森然笑道,“等你为朕诞下皇子。”
转过身去,燕晁脸色骤变,他冷冷看了一眼垂首站在一旁的太医,咬牙寒声叮嘱,“若是不得已,需得以皇后为重,若朕的皇后有一丝差错,太医院上下一起受罚。”
燕晁踏出顺宁殿,月光下他的神色扭曲可怖,他缓缓呼出一口白雾,沉声吩咐身边内侍,“去查,探清楚究竟是谁,将那件事告诉了皇后。”
已经进入后半夜,从顺宁殿传出的呻吟越发尖利,宫人们才端进去的盆盆热水,再端出来时已是满目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