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眯着眼细细一看,下一瞬便变了脸色。
裴婴脸色惨白,脚下石块湿滑,他怔怔望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出神。
他累极了。
裴婴渐渐闭上双眼,身子也没了知觉,在这寒冷的除夕之夜中,他翩然落进已结了薄冰的太清湖中。
“殿下——!”
除夕家宴之上,燕晁已然有些微醺,一手端着酒杯,另一手在膝头随着丝弦管乐打着节拍。他的目光赤裸裸地流连在领舞宫女的胸口,眼中的贪婪不言而喻。
就在这时,殿门被一个小太监猛然撞开,狂风裹挟着风雪呼啸灌入,吹灭了好几盏摇晃的烛火。
正翩翩起舞的宫女们受了惊吓,惊慌地在殿中散开,被扰了雅兴的燕晁气结,将手中酒杯掷了下去,“放肆!”
那小太监仓惶地跪在地上,重重在地上磕了一个头后哭喊道,“皇上!皇后失足坠入太清湖,如今命悬一线!如今顺宁殿已经乱作一团了!”
方才还热闹极了的大殿,如今一片寂静。
燕晁醉醺醺地哄笑,“他说什么?皇后怎么了?坠湖?”
待醉意上头的燕晁反应过来这句话,猛然睁大双眼神色大变,他拍案而起,只听乒乓一阵巨响,他竟生生将面前的桌案推翻。
燕晁双眼血红,寒声怒喝道,“去顺宁殿!”
皇上匆匆离席,皇后如今生死不明,这好端端的一个年竟过得这样惊慌。
剩下的宗亲纷纷议论方才发生的这件事,只有燕旭一反常态,坐在角落中静静饮酒,清澈酒水映出他那双阴鸷的眼,没人看见隐藏在暗处的他,嘴角绽放的那抹阴森笑意。
第七十五章 你怎么不去死
除夕夜里,帝京城外热闹不已,烟花爆竹之声不绝于耳,而隔着朱红的城墙,陈国皇宫内却是一片冷寂。
顺宁殿倒是要比别处喧闹些,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挤在里头,殿内炭盆烧得正旺,即便在这隆冬时节,也是将里头的人生生烧出一身的汗。
皇后裴婴躺在床上,厚重的宫装已经吸饱了冰冷刺骨的湖水,紧紧地裹在他的身上。裴婴脸色发乌,湿透了的黑发缠绕在他雪白的颈间,搭在床沿上的指尖惨白,一滴湖水凝在上头,啪嗒一声砸了下来,融入他身下厚实的绒毯之中。
这样寒冷的天气,一个即将临盆的坤泽坠入冰湖,顺宁殿中的众人皆知,今晚皇后与他腹中胎儿,只怕是凶多吉少。
宋安一身湿衣,跪在床边连声哭喊,“殿下!殿下您醒醒啊!”
他现在恼恨交加,恨自己为何不先一步拦下投湖的裴婴,天知道在自己被袭击之后裴婴遭遇了什么,宋安知道他有多盼望着这个孩子平安降生,若不是发生了一些事情,裴婴又何必带着足月的胎儿投湖自尽?
裴婴双眼紧闭,胸前起伏甚微,两扇纤长的睫毛沾了水,紧紧贴着他泛着青灰的下眼睑。在顺宁殿伺候的宫人急忙上前脱下他身上的湿衣,直到这时众人才发现,裴婴贴身穿的亵裤已尽数让血水染红。
张恪凝神为他把脉,片刻后才松了一口气,对身后众位太医说道,“皇嗣还有一脉生机。”
细长的银针旋转着刺入裴婴坠意明显的肚子,催促母体尽快进入产程,宋安将昏迷不醒的裴婴扶在怀中,试图将催产药灌入他的口中。
裴婴在湖水中泡了许久,直到这时身子还凉得像块冰,他紧紧咬着牙,催产药根本灌不进去,多数都顺着嘴角流了下来,污了他的衣襟。
宋安强作镇定,颤声跟没了意识的裴婴说话,“殿下......殿下您吃药啊,孩子就要出世了,您多喜欢他啊,怎么舍得、怎么舍得......”
他抹了一把眼泪,抖着手将勺子抵住裴婴牙缝之中,一狠心试图用力撬开裴婴紧咬住的牙关,裴婴嘴角流下一条血线,宋安哭着将催产药从他口中灌了下去,他和着血咽下去了一整碗催产药,人却还是气息微弱,不见苏醒。
他身下的血流得越发急了,张恪面色凝重,若是裴婴再不苏醒,不提腹中胎儿,只怕连他本人就要因为这失血过多而丧命。
他沉吟片刻,从针袋中又抽出一根银针,握住裴婴无力的右手,将那尖锐的一端缓缓刺入他那莹白指尖。
“张院首!”
宋安大恸,十指连心,这若是搁在监牢里可就是极刑了啊。
张恪不去理睬,见裴婴毫无反应,又将那银针旋转着刺入他指尖更深处。
剧痛之中,裴婴两扇紧闭的长睫颤栗起来,他辗转着哑声呻吟,喘息一次比一次急促,最终在张恪将带血的银针从他指尖拔出后,他嘶哑着嗓子哀叫出来。
“痛......”
他气若游丝地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