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婴没有说话,只轻轻侧了下身,宋安便极有眼力地凑了上来,“殿下听闻皇上近日心焦体热,特意叫人炖了一碗百合羹,又担心底下的人不上心,等送到了养德殿都要凉了,便亲自送了过来。”
裴婴从食盒中端出了汤碗,玉白食指轻轻碰了碰碗壁,极轻极浅地叹了一声,“还是凉了,我若等你忙完了再来就好了。”
他迎着烛光抬眼看向燕晁,许是屋外的雪水入了他的眼,裴婴双眼潮湿,呼出的气体都夹杂着冷香,“他们说你正忙,我就在外头等了一会儿。也是我不好,早该叫人将这百合羹送进来的,既然都凉了,还是让人倒掉吧。”
燕晁看这样温柔的裴婴看得迷迷糊糊,那还管那百合羹冷不冷,只想一碗喝进去灭灭自己心头的火气,他瞪了站在一旁的芙兰一眼,“你做了错事,自己去外头跪一晚上。”
芙兰跪在暗处,落在裴婴身上的目光堪称凶狠,她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从牙缝中挤出了一声是。
燕晁将那碗凉了的百合羹喝了下去,裴婴坐在他身边,收拾桌上杂乱的奏折,状若无意地开口问道,“听说北疆战事吃紧?”
燕晁动作一顿,眼中的温情尽数退了下去,他冷笑一声,将空碗“砰”地一声放在桌上,“原来皇后是听了坊间传闻,特意找朕来探听消息了。”
裴婴神色淡淡,他将奏折放下,并不否认。
燕晁当日在行军队伍中安插了十五名自己的人,除了几个随着战士死在沙场,其余众人纷纷来书向他汇报,晏云霆的确死无全尸。
晏云霆没死?他可不信。
裴婴见他不语,自知是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于是也没耐心继续奉陪,起身便要离开。就在他刚转过身,就听见燕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阿婴,元徽的确战死沙场,他回不来了。”
饶是并没有报什么希望,这话一入耳,裴婴仍然觉得有些眩晕,他踉跄着扶稳了宋安递过来的胳膊,撑着酸痛的后腰慢慢向门外走去。
燕晁冷眼旁观,目送着他的皇后蹒跚离去。
“今夜好好休息,明日的除夕家宴不能缺席。”
嗯,过年生
第七十二章 临产
今儿个是除夕,冬日天亮的晚,裴婴被宋安从睡梦中唤醒的时候,窗外还黑着。
除夕当日清晨,帝后要携手祭拜天地,以求来年风调雨顺,这是正事,实在不是裴婴以一句身子不便就能推脱了的。
他昨日睡下的有些晚,今儿又起得早,刚坐起身眼前就一黑,险些没从床上跌下去。打睁眼时他就觉得有些不对,自打产期一天天临近,他的小鲤儿便没有一日安生过,可今日不知怎么了,一直老老实实地蜷在他腹中。
只是下腹升腾起酸胀的痛感,连带着腰背都有些不舒服,裴婴脸色苍白,坐在梳妆镜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按侧腰,疲惫不堪地哑声道,“待过完了年,顺宁殿便不见客了,我总觉着......他快要出来了。”
宋安为他戴上凤冠,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奴才命人将安胎药带上,今儿个有的忙呢,您可不能这个时候发动呀。”
积雪未化,远处山脉只余浅浅一条轮廓,如同水墨画中的大片留白,马车车轮咔嚓咔嚓碾过地上积雪,车队从宫门出发,驶向不远处的圣坛祭天。
帝后共坐一车,在车队的中间缓缓行走,车夫顾念皇后临产,尽力将马车赶得轻缓,饶是如此,待产的身子仍然受不住乡间小路上的颠簸。
裴婴歪坐在马车之中闭眼假寐,脸色苍白得如同车外霜雪,积雪覆盖了官道,车轮时不时碾上一颗石子,摇晃得他难受的紧。
腹中原本沉睡的胎儿被惊醒,他已然足月,正等着一个恰当的时机被娩出,如今裴婴腹中没了多余留给他活动的空间,胎儿有些不安地动作,裴婴拧眉将额头抵着车壁,颤抖着呼出一口气来。
燕晁见他脸色难看,挺着肚子在马车上坐立难安,不动声色地出声提醒,“今日是除夕,万不可出了差错,若是这孽种将产,也得给我等到明日。”
等到祭完天地回到皇宫中时,裴婴在下车后几乎是软进了宋安的臂弯中,祭天圣坛足有几十米之高,上去须得踏过近千个台阶,裴婴如今临产在即,这一趟下来几乎没了半条命。
他一回到顺宁殿便倒下了,下腹疼得像是要裂开,裴婴蜷在床上冷汗涔涔,脸色迅速灰败下去。
宋安吓软了腿,安胎药一碗接着一碗给已经昏迷的裴婴喂了下去,临近午时时分,他腹中胎儿才安静了不少。
除夕家宴在晚上举行,裴婴几乎昏睡了一整个下午,即便是在睡梦中,他的眉尖也时刻拧在一起,双手保护似的放在高耸的肚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