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婴于马术上终究还是生疏,粗粝的缰绳将他的掌心磨得血肉模糊,他双腿紧紧夹着马腹,衣裳都让雨水打湿贴在身上,他不停地对碎琼说道,“好姑娘,快一点、再快一点......”
当晏云霆听见从身后传来马蹄声时,回头一看裴婴已近在眼前,他长眉微拧,眼角眉梢的冷意像这春末的一场雨水,他从未穿过如此艳丽的颜色,火焰像是燃进了他的双眼中,那一刻晏云霆呼吸恍若一窒。
眨眼间裴婴已行至身侧,他朝碎琼吹了声口哨,那腾霜白便嘶鸣一声一个腾空越了过去,裴婴也正在此时飞身扑向晏云霆。
那一刻真的什么都来不及想,他下意识将这胡作非为的小竹子揽在了怀里,裴婴坐在马前与他相对,眼里潮意未褪,却带着稚嫩的凶狠。他恶狠狠地攥住晏云霆的衣领,咬牙质问,“晏云霆,你怎么敢!”
晏云霆一时哑口无言,就在这时裴婴倾身吻上了他的唇。
数万大军在他们身后,甚至连雨都未曾停歇,可这一瞬风声、雨声、马蹄声,在他耳畔统统消失了。
裴婴微凉湿润的手指捧着他的脸,眼瞳颤抖,却勉力挤出一个笑意,对晏云霆道,“我怕你回来得太晚,等不及要与你成亲,今日我纵马前来,一是为你送行,二是嫁你为妻。”
一滴雨水砸在他的脸上,将他眼睫砸得一抖,红衣胜火,衬得他肤色愈发雪白。裴婴伸手拂去晏云霆鬓边雨水,说出的话像是冷极了一样,扑簌簌地抖。
“你若是死在北疆,变成鬼魂飘回来,便只能眼睁睁看着我与旁人结亲,你可甘心?”
第四十九章 信物
雨水细密,将裴婴面庞冲刷得格外白净剔透,晏云霆看着眼前的小竹子,竟生出了不愿离去的念头。
他一身铁甲,连拥他入怀都不敢,小家伙又嫩又软,怎能受得住盔甲刮蹭。晏云霆小心翼翼地牵住他的手,“自是不甘心的。有你在京中等候,我也算多了一分牵挂,定是会好好看顾自己,不会让你担心。”
裴婴最怕这离别场景,早年他有父母庇佑,兄姐爱护,小小年纪被娇宠得没了天去,若搁在以前他是瞧不上这惺惺作态的。只是那年离俞驶陈前,与家人匆匆一别竟成永诀,无数个午夜梦回他曾辗转呜咽,恨不得回到两年前的那个冬日,能跪在父母面前求他们不要让自己离去,他宁愿死在敌人剑下,也好过与至亲这般生死相隔。
如今晏云霆也要身赴战场,这一去也不知何时能归,沙场刀剑无眼,谁也不能保证能毫发无损地回来。
裴婴心中酸涩,可眼下马上就要分别,他不愿让晏云霆看见自己最后的模样是在哽咽落泪。裴婴强压下眼底汹涌泪意,勉力对他笑得好看一些,“你可要快一些回京,若是回来晚了,我就不要你了。”
晏云霆拉住他的手摁在自己心口,一字一句认真道,“半年为期,等我。”
大军在雨中驻足许久,已到了不得不分别的时候,裴婴眼睫颤栗,眼圈通红,抓着晏云霆的衣袖惶惶看他,“元徽......”
晏云霆从贴身里衣中取出一枚翠玉扳指,极为珍重地为裴婴戴上。翡翠扳指莹润沁凉,裴婴身量未成,戴上仍是大了些。晏云霆垂首在他指尖吻了吻,在他耳边低沉开口,“这是我亡父之物,二十年来我从未离身,今日我将它转送给你,还想再问你一句,你可愿做我晏家主母?”
裴婴垂眼望着自己手上那枚扳指,嘴角似笑非笑地扬起,雨势正好掩盖了一滴泪水从他眼角滑落的痕迹,他强忍着泪意仰头笑道,“你说好听的哄哄我,兴许我就愿意了。”
晏云霆将他拢进怀里,一点点擦拭去他脸上的水渍,“裴晚竹,我求你,嫁与我为妻。”
裴婴心头狠狠一痛,随即便察觉到晏云霆箍紧了自己的腰,他心里有一闪而过的不妙,紧接着就听见晏云霆吹了一声口哨,碎琼踏碎地上泥泞,向他们二人奔来。
“元徽!晏元徽!”
裴婴有些惊慌地紧紧攥住他的手腕,眼泪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他茫然而慌乱地望着晏云霆,雨水给了他错觉,他并不知道自己其实已经泪流满面。
“晏云霆!你要干什么!”
晏云霆双手一用力,将裴婴由自己身前抱到了碎琼身上,他眸光沉沉,只望着裴婴晕红的眼尾不说话。
裴婴不顾雨水冲刷,亦不管身后千军万马的注视,就像是被主人丢出家门的小狸子,渴望再钻回安逸的棉窝里。他用尽全力向晏云霆伸开双臂,想要被他重新拥入怀中。
“元徽!元徽你带我走!我不给你添乱,我听话,你带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