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婴看着眼前那一小盅鸡汤,虽说被撇去了油花,油腻的味道却还是直往鼻子里冲,他胸口堵得厉害,本来不想喝,却在对上晏云霆那双温和的眼时又狠不下心来。
他凑上去浅浅抿了一口,鸡汤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开来,裴婴脸色一僵,胃里便翻江倒海地折腾起来。他脸上血色寸寸褪去,一把将晏云霆推开,伏在床边咳喘着干呕。
“晚竹!”
晏云霆顾不上让那鸡汤洒了一身,连忙要将人扶起来,裴婴瘦削的肩胛骨在薄透的衣衫下可见分明,他今日还未曾进食,除了初时吐出些酸水出来,只趴在床边力竭似的咳嗽,却是什么都吐不出来了。
好半天等他缓过神来,人已被晏云霆搂抱在怀里,晏云霆替他揉着心口,急惶惶地问道,“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就吐了?”
裴婴全身乏力,手指尖都失了颜色,蜷在晏云霆怀中恹恹阖上双眼。
一旁的宋安脸色惨白,忽而重重跪了下去。
晏云霆一怔,“你这是何意?”
宋安哆嗦着双唇,向前膝行两步,视线直勾勾地投在裴婴平坦的小腹上。他抹了一把脸上,颤声道,“将军,只怕公子、公子......”
晏云霆长眉一扬,厉声追问,“他如何?!”
宋安艰难地吞咽,冷汗从额角滑落,俯身在地上狠狠磕了一个头。
“公子怕是有孕了!”
此话一落,晏云霆手中汤碗翩然落地,油腻的汤水在地毯上蔓延开来,晏云霆脸色铁青,而裴婴却轻轻阖了眼,唇色雪白。
第四十五章 肠胃寒凉
殿中一时寂静无言,直到窗外一根柳枝被夜风吹落在地上,发出一声不轻不重“啪嗒”,才将晏云霆唤回神来。
那碗鸡汤被他打翻在地,满屋子都是油乎乎的鸡汤味,裴婴胸口一阵起伏,捂唇又要去吐,他起身太急太慌,险些一头栽了下去。
晏云霆一把环住他的腰,手心在触及裴婴小腹时僵了僵,又往上面挪了几寸。裴婴咳喘出了眼泪,伏在晏云霆膝上呼吸轻缓,一张脸雪白,丁点血色也不见。
宋安跪在地上面色灰白,“奴才下面还有一双弟妹,曾见过娘亲有孕初期,便是、便是像公子这般乏力嗜睡,时常作呕。”
晏云霆低头看了一眼裴婴,小竹子阖眼躺在自己腿上,长发凌乱地贴在颈窝里,那两扇鸦睫不安地抖动,慌乱得像只闯进了陷阱里的小鹿。
他自己分明还是个孩子。
晏云霆让宋安退下,只留下他们两个人。裴婴侧躺在他怀里,眼睫毛抖得一塌糊涂,偏又不肯睁眼。晏云霆叹了口气,伸手抚摸他冰凉如水的长发。
“晚竹。”
他开口唤道,“你怎么看?”
那场欢好过去了一月有余,两人都是第一次,哪里能想的那样周到,谁也没料到潮期虽然过去了,却给他们留下了这样一个大麻烦。
晏云霆有些头疼,裴婴将满了十七岁,这样纤薄娇弱的小家伙,如何能撑的过漫长的孕期,以及那折磨人的分娩之痛?更何况他还尚未迎娶裴婴进门,那这个孩子,岂非在腹中就要被人所诟病?
他握住了裴婴的手,摸到了他一掌心的冷汗,晏云霆犹豫再三,还是缓缓将手覆在他尚且平坦的小腹上。裴婴陡然一僵,下意识便要去躲避,晏云霆细细一看,他眼角已是晕开一抹潮红。
就这顿了顿的功夫,裴婴鼻尖也跟着红了起来,他攥住晏云霆的衣角低低哽咽,眼泪啪嗒啪嗒砸了下来,就像是一颗巨石咣当一声砸在了晏云霆心口,他彻底慌了。
“晚竹?晚竹别哭。”
晏云霆手忙脚乱地为他擦眼泪,裴婴闭着眼不肯看他,湿漉漉的眼睫贴在下眼睑上,显得无辜又可怜。
“没事,你若是害怕,咱们便不要了,都交给我。你别担心,别哭晚竹,你哭得我心都慌了。”
裴婴挣扎着睁开眼来,又有两行眼泪顺着白净面庞缓缓淌下,他用那双含泪的眼看着晏云霆,哽咽着问他,“不要吗?你不想要吗?”
晏云霆脑子一空,下意识反问,“你想留下来?”
裴婴闭了闭眼,将下唇咬得一丝血色都没有,“我没有亲人了,这世上与我血脉相连之人,再没有了。”
他攥着晏云霆的衣领哭得身子都软了,“我怎么能不要它呢?它满心欢喜地投到我腹中,怎么会想到自己原本是被这样厌弃的。”
晏云霆咬牙将他拥入怀里,在他的鬓角吻了吻,凑在裴婴耳边低声道,“那我们便留下它。等到天明,我就去找陛下赐婚,让你风风光光地嫁进我晏家。”
裴婴攀住他的脖颈吧嗒吧嗒掉眼泪,他紧紧抱着晏云霆,身子还打着哆嗦,似乎从他身上能获取一些温度。他摸着自己的小腹,蜷在晏云霆怀里破涕为笑,“我还小呢,怎么就要做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