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婴身子骨娇软,磕在那坚硬的地面上时痛得缩成了一团,他掌心蹭出了血痕,像只小猫似的哀哀叫了一声。
看起来可怜巴巴,抬眼时的眼神却凶狠得像只小豹子,“晏云霆!”
晏云霆坐在那高头大马上,神色倨傲又冷然,眼神中流露出的,还有丝丝失望。他用那只受伤的手拉紧缰绳,冷声对他道,“这是陈国,不是容你撒野的地方!若还想耍孩子脾气,便滚回你的俞国!”
裴婴被扔下来时崴了脚踝,他试着站起来,却痛得又跌坐回地上,脸上不知在何处蹭了一处灰,又出了一身的冷汗,这么一抹就花了脸。他坐在地上抄起石块便往他身上砸,“你放肆!”
晏云霆侧头避开,他抿唇不语,只是眼神又晦暗一分,面上更是冷意森森。
“阿婴——”
这时燕晁冲开侍卫阻拦,摇摇晃晃地朝裴婴扑来,他自胎里便带了些不足,远比不得下头那个兄弟身子强壮,习武这事他是做不得的。他见裴婴一身狼藉从马背上跌落,急吼吼地冲过来想要将他扶起,还不忘指着晏云霆怒骂。
“晏云霆你好大的胆子!阿婴一介坤泽之身,本就是要好生照看的,你怎能将他这样粗鲁地丢下马来!”
“坤泽又如何?”
晏云霆漠然移开视线,“我麾下昭武校尉叶寒栖也是坤泽,比他大不了多少,却已随我出生入死数次,立下赫赫战功。同是坤泽,为何偏就他娇弱?”
“你!”
燕晁骂声一顿,继而压下音量咬牙怒道,“父皇愿与俞国交好,你若在这时伤了俞皇幼子,坏了两国情谊,父皇那边你如何承担后果!”
晏云霆一勒缰绳,他眼角余光瞥过地上的裴婴,还是那副委屈得顶破了天的模样。鼻头都是红红的,下唇被他自己咬得惨白,那双眼瞪得溜圆,凶倒是挺凶,就是没什么气势,像只才出窝的奶猫,气势汹汹地朝敌人挥着那软绵绵的爪子。
晏云霆目视前方,身下白马也象征性地一挥马尾,“陛下若怪罪起来,廷杖亦或是禁足,我自受着就是了。”
说罢他轻轻一夹马腹,驱赶白马掉头就走。
裴婴发间都是乱草,他低头看了眼已让鲜血染红的掌心,抿了抿唇,终究是未发一语。
燕晁凑在他身边一通嘘寒问暖,裴婴却不搭理他,兀自将目光投到晏云霆离去的背影上。
晏云霆驾马走到另一端,才微微侧过头去,看见裴婴似乎是扭了脚,走路都有些踉跄。燕晁想要抱他,裴婴脸色便沉下一分,身为太子他最会察言观色,燕晁退而求其次,揽过他的腰,扶着裴婴慢慢走出马场。
直到掌心重新传来刺痛,晏云霆才发觉那上头的伤口又因为自己过度用力而崩裂开,他低头看着方才放在裴婴腰间的那只手,似乎还带着少年身上浅淡的花香。
他原以为只有自己知道,那人的腰有多软,他的发有多香,那一刻他像是深深坠入了一片花田,拂过脸边的风是香的,头顶的云也是香的。
晏云霆也同样知道,在那个时刻,其实自己并不想松手。
第二十七章 赔礼
裴婴同晏云霆结下了梁子,这事宫城里人尽皆知。
晏云霆是自小便在宫里长大的,虽说和皇子们养在一处,脾性却被漠北的风沙打磨平滑,对宫人也温和有礼。这次却罕见地同那俞国来的小殿下闹了个不愉快,也不知道小殿下做了什么事,才能让晏云霆动了火。
晏云霆其实早就把那日马场中所发生的事抛到了脑后,左右不是什么大事,裴婴也未曾受伤,就连陈帝得知此事后也只是过问了两句,旁的也就没什么了。
他就和往常一样练剑驯马,无事时便在房中翻阅几本兵书。那日他在殿中向窗外望去,遥遥望见那顺宁殿前的那棵桃树,已然枝繁叶茂,浓绿繁荫,桃花不知在何时已落了个干净。
晏云霆这时才恍惚想起,他和裴婴,已有近一月未曾见过面了。
燕晁对他的心思昭然若揭,每日下了早课便总要去他殿里坐上一坐,晏云霆偶尔也是会在宫中某处撞上他们。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东宫太子,竟然对一个边陲小国的皇子上了心,那副巴结讨好的模样简直令人汗颜。
晏云霆比燕晁小上两岁,一起长大的时光并未给他们两个之间增添些别的感情,同二皇子燕旭比起来,燕晁对他倒还算格外亲和些。但他看晏云霆,也不过就是一个稍加亲近的侍卫罢了。
他忽然想起那日在马场,裴婴被他丢下马后肿胀起来的左脚脚踝,看那猫一样的少年皮肉白嫩,应是往日从未吃过苦头的。马场杂草间偶有乱石,裴婴双手手掌中的淋漓鲜血,时至今日才重新回荡在脑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