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路,你愿不愿意走?”
听到这话,宴清霜不由怔愣片刻,一双眼眸幽邃如潭,却也愈发显得空洞。
“天罚之时犹未可知,你方才所言,不过也只是猜想。纵观当今局势,一日一期或许尚能等得。可若是经年数载,难道,阿凝也要我就此等下去么?”
“可是……”
“没有可是。”
宴清霜打断了她,轻叹道:“阿凝,琉璃净世之仇不报,便是苟活于世,我亦始终难安。
“况且,宗门故友残存之息,已经时日无多。他们既然奉我为主,无论此次是否因我疏忽而遭难,我都绝不能坐视不理。”
他垂眸在雪初凝眉心落下一吻,而后抬手覆上她的双眼,语气轻缓却又不容辩驳:“我明白你的担忧,但你身子尚未大好,不该再为我劳心伤神,继续睡罢。”
听到这话,雪初凝心头蓦地一跳,身体瞬间僵在原处——
她终于意识到了宴清霜的打算。
“我不要!”
雪初凝惊慌失措,欲要推开那人的手,可身体却被无形之力禁锢,任凭她如何挣扎,也始终动弹不得。
熟悉又陌生的灵力自眉心涌入,霸道得不留一丝余地。
先前数次九死一生,她都未曾畏怯半分。
可这一刻,她却只觉莫大的恐惧充斥了四肢百骸,心跳声震得胸腔阵阵发疼,浑身都止不住地颤抖。
雪初凝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然而视线被遮得严密,看不到那人是何神情。
她颤声问:“你做了什么?”
宴清霜淡淡解释:“此为回梦之术,能助你在睡梦中恢复修为。但我在此术法之上,加了些许改动——
“梦醒之后,你会忘了我。”
“你说……什么?”
雪初凝一时未能反应过来,但听到这话的瞬间,泪水便已然溢出眼眶。
这术法似乎生效极快,汇入灵台之后形成一张细密的网,当其完全包覆在神识周围时,便会彻底封禁灵力和一切感知。
雪初凝回过神时,她的神志已经变得模糊,心底的恐惧也随之越发浓烈。
她只得凭借着残存意念,近乎本能地反抗:“停下!为何要这样,你答应过我,会活着回来,怎能言而无信!
“我不需要你替我决定,快停下!”
宴清霜却好似无动于衷,指尖流出的术法依旧未断,只不露声色移开视线,不再看她的脸。
他轻声喟叹道:“多少人耗尽真心,求不得一场短时相伴。你我相知相守三百年,合该知足些。大道孤寂,日久岁长,我已不值得你如此。
“若我今次决断令你痛苦万分,忘记于你,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阿凝莫怕,你缺失的命魂,我会让涔息物归原主。
“今日过后,一切都会结束。你的大道,也是时候回归正途了。”
“宴清霜!”
雪初凝又惊又怒,忍不住哭出了声,“我不愿意,你凭什么要我忘记!你明知我心中所想,为何还要如此!”
她的泪水泉涌似的夺眶而出,擦过宴清霜的手掌,沿着脸颊滑落,滴答在锦被上,很快晕开一滩轻浅的水渍。
“住手,停下!”
雪初凝的声音愈发嘶哑,在满心绝望中渐渐无力。
“宴清霜,你答应过的……”
她迫切地想要抓住什么,可方才紧攥着那人衣袖的手,却终是堪堪松落。
雪初凝头脑阵阵晕眩,仿佛能感觉到神识周围的灵芒,被虚妄的术法隔绝开来。
来自外界的光渐渐暗淡,心底的痛也愈发沉重。
她勉力强撑起最后一丝神志,低低抽泣:“我们行过拜堂之礼,已经是夫妻了。你说过,会回到我身边……难道这些,全都是假的?”
“难道,你许我的一月之期……也只是为了哄骗我?”
话音方落,宴清霜面无表情抱住她软倒的身子。
他出神地看着指尖沾上的清亮泪水,忽然因心口的空荡感到无所适从,只觉有如针刺,一阵阵泛着细密的疼。
对于自己的决断,他本无意解释,但沉默半晌,看着雪初凝满是泪痕的脸,最终却仍是鬼使神差般地开了口:
“我没有骗你,我会回到你身边。
“菩提念珠里封有一缕魔魂,必要时,可挡致命一击。故而所谓天罚,其实无需在意。
“然造化创生何其不易,化有为无,却不过须臾而已。业火焚躯,涤魂荡魄,纵有万千法相,也终将归于寂灭。
“此乃我之劫数,避无可避。
“至于涅槃之法,虽说成算渺茫,但也并非全无可能。最不济,也可保留一缕神识。只要神识不灭,肉身重塑无非时日而已。
“但今日一别,归期不知几何。漫漫等待最是折磨,三年五载尚且难捱,若我当真沉睡百年,甚至千年万年,岂非白白害你空耗年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