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拼命聚起昏沉的神识,用尽全力试图挣脱禁锢。
所幸安神香恰在此刻燃尽,一番挣扎过后,她终于缓缓睁眼。
屋外天光大亮,入目是简陋的房梁。
昨夜相拥而眠的枕边人,早已不知所踪。
与此同时,原本设在周围的层层禁制,也接连破裂。
外界的嘈杂好似被放大了数倍,瞬间一齐涌入耳中,迫得她耳膜一阵刺痛。
雪初凝下意识捂住双耳,这时房门吱呀轻响,她抬眼,忽又怔住。
屋外落雪纷纷扬扬,山巅的风也喧嚣不止。
床榻前隔着一道屏风,宴清霜的轮廓映在其上,被天光勾勒出依稀的影。
他的白衣未曾沾染一片飞雪,却带来了满身寒意。
雪初凝怔怔望着来人,看着他从外间缓步而来,穿过垭口,身上的寒气又瞬间消散。
宴清霜来到榻前看了她一眼,目光平静如昨,语气却柔和许多:“怎么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睡觉也离不得人。”
他握住雪初凝冰凉的手,带着锦被拥她入怀。
雪初凝只觉自己的神思似乎变得迟钝了许多,方才见着他时涌上的千头万绪,竟是如何也理不清。
她只好自暴自弃地一头埋入宴清霜怀里,闷声道:“还以为,你又一声不响便离开了。”
宴清霜没有接话,只轻声哄道:“你需要休息。”
雪初凝这几日时有困乏,身体的异样显而易见。宴清霜也试着问过她,但她只说是独闯魔域时,不慎被魔气侵染所致,他便不再问了。
是以现下听到这话,她犹以为宴清霜是因此事而担忧,心中未曾多想,便顺着他的话道:“我早已无碍了,倒是你——”
她说着,伸手抱紧了宴清霜的腰,“虽说你计划之事旁人无力插手,但玄穹山上小鬼难缠,单凭你一人,只怕会徒添消耗。
“不若……你此次便带上我如何?那几个棘手的自是你来应对,至于其余太玄弟子,便交由我来处理。我呢,保证见势不对,撒腿就跑,绝不给你添乱。要不要考虑一下?”
宴清霜轻轻一笑:“阿凝,你知道的,我只望你平安无事,又怎会带你去涉险?”
雪初凝闻言蓦地抬眸,抓住他的手说道:“无定与那些素未谋面的义士,皆能成为你之助力,我堂堂浮玉宫少主,必是不比他们差的。他们做得,缘何我却做不得?我——”
她话音一顿,反手探向宴清霜的腕脉,然而这一探,却好似如雷击顶一般,连声音也不由得轻轻颤抖,“你、你竟当真渡劫了?”
宴清霜的气场掩藏得极好,即便亲密如雪初凝,此前也未能瞧出分毫异样,直至无意间触碰到他的脉门,她才终于察觉到了什么。
回想起方才梦里种种,原来一切都已有预兆。
她在梦中看到的灼灼白光,正是宴清霜历劫时,经受的最后一道万钧劫雷。
而屋外此刻肆虐的风雪,便是被此余威波及,才久久未止。
宴清霜看到她的神情,目光晦暗了一瞬,但也如实答道:“魔气炼化后,对肉身的影响远比预料中要厉害许多。若无法如期历劫,尚未引入灵脉的力量便会就此消散,到头来,功亏一篑。
“阿凝,我只能如此。”
雪初凝岂会不明白他的想法,可正是因为明白,她此刻心中才更加五味杂陈。
“但你此举……此举与窃天时何异?”
雪初凝深吸一口气,勉强平复着几乎冲出胸腔的悲戚,“你说过,轮回涅槃,本就成算渺茫。若是天道因你强行渡劫,恰在彼时降下神罚,那,那……”
她有些说不下去。
天罚之力,从来不容小觑。
就在不久之前,她的母亲才刚刚经历过一场雷罚,即便有同为渡劫期的琅寒在旁护法,二人最终也未能免于重伤。
宴清霜强行渡劫,雷罚不知何日将至。
而她现下又只是化神修士,即便舍命相助,怕也无力承受这几能撕碎神魂的天罚之威。
“为什么?”
雪初凝无措地看着他,眼里的慌乱与惶然再也掩饰不住。
宴清霜看不得她难过,空荡的心头莫名一阵浮躁,不由强硬将她按入怀里,眉眼间的淡漠似乎有所动摇。
但随即,这一丝微不可查的动摇,便被渐冷的语气填补。
“我如今,只余这一条路可走,已然无法回头。”
雪初凝木然睁着眸子,微颤的眼睫轻蹭在他胸口。
“不,还有另外一条路。”她忽而用力挣出宴清霜的怀抱,抬头迎上他沉寂依旧的眼眸,有些急切地道:“你同我回浮玉宫去。”
她的神情鲜少会如现下这般严肃,见宴清霜没有应声,又不禁抬手抓住他的衣袖,不死心地劝道:“你同我回去,只需避过天罚,往后之事,我必不再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