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座上之人熟稔的语气，宴清霜并不意外。
他从容道：“没想到，传闻中万年前的堕魔之神，居然会扮作一介书生游走凡世。”
那男子顶着与柳息一模一样的脸，闻言轻轻笑了下，本就俊美的面容，因着一身魔气而更显阴柔。
“你怎么一点也不惊讶，真是和你父亲一样无趣。”
他喟叹道：“罢了，重新认识一下——吾乃魔域之主涔息，万年前也的确曾是上界的神尊。唉，往事不堪提。幸会小友。”
涔息说完，便笑眯眯地支着脑袋看向宴清霜。
若不是他身上的魔气，实在浓郁得令人无法忽略，单凭今次的印象，倒是全然瞧不出与魔族有半分干系。
然而宴清霜并不理会。
数月前春溪镇外一别，尚是“柳书生”的涔息跃下山崖前，曾悄然留给他一句话——
“他日若需相助，可带毗岚宝印，到魔宫一见。”
“柳息”的真实身份，由此自可确认。
但实则，早在柳息替雪初凝压制寒毒之时，宴清霜便已对他起了疑。故而今次得见魔神真容，他也并无任何讶异之色。
未能得到一字回应，涔息却也不恼，只“啧啧”打量着宴清霜，道：“不过数月未见，你竟被禁术反噬得如此厉害。仅凭这一丝灵力，居然也敢只身独闯魔域。”
他微一挑眉，“那小灵猫怎没与你一同前来？分别许久，吾心甚念，她现下可还安好？”
“与你何干。”宴清霜冷淡道。
涔息无奈摇头长叹，身边的黑莲见状，却欢快地原地转了一圈，颇有些看热闹的意味。
早前魔族与仙门征战不休，涔息碍于身份，没少与青昀打交道。
他深知这对父子的秉性，便也不再自讨没趣，只问：“毗岚宝印可带来了？”
“自然。”
听到肯定的回答，涔息终于正了神色，那朵巴掌大的黑莲也兴奋地上下跃动。
宴清霜见状心中了然。
毗岚宝印可净化魔气，甚至能将魔修体内的功法淬炼重铸，令神魂和灵脉重归圣洁，彻底摆脱魔域的束缚。
涔息执掌魔域万年之久，据说他当年堕魔，正是为了远避上界纷扰，来魔界反倒更能悠闲度日。
以他数万年的修为，若当真用这宝物化去魔气，最终也只上界一个去处，实在没必要如此折腾。
但若不是为了自己，他要这毗岚宝印又能有何用处？
宴清霜的目光，不经意落在那朵漂浮不定的黑莲之上。
“你有什么条件？”涔息问道。
“听闻魔神有分魂固魄之能。”
“不错。”
“既如此，我愿借魔神之力一用。”
涔息闻言皱了皱眉：“你并非魔修，恐难承受魔神之力。若是为了替琉璃净世之人巩固元神，吾亦可代劳，何须你如此冒险？”
他忽而想起什么，话音蓦地一顿，眉头蹙得更深了些，“你是想以此来取代流失的功法？”
宴清霜平静道：“正是。”
涔息凝眸望着台下的青年，默然半晌，沉声道：“吾并非不愿助你，但你须知，你体内的血脉天生与魔族相克，强行渡入魔气，只会爆体而亡。”
“除非，剖了菩提心。”
第124章 黑莲
“知道。”
宴清霜淡淡应了一声, 手掌一翻，掌心里赫然现出一枚莲花纹样晴水玉印的虚像，“毗岚宝印可以给你, 但在交易之前, 我还须得确认一件事。”
“何事？”涔息的语气难得有些急切。
宴清霜冷冷抬眸审视着他, 一字一顿道：“我父亲的死, 是否与你有关。”
听到这话, 涔息显然舒了一口气。
“原是为了这个。”
他坐直了身子, 浅笑道：“想必你也知晓吾之来历。魔域之中强者为尊，吾虽为魔域共主，实则从不过问魔族琐事。起初平定内乱, 也只因不堪其扰，无奈为之。至于域内相杀，对外征伐，只要未曾搅扰魔宫安宁, 吾便一向对其视而不见。”
“吾本无意与令尊为敌, 然上清界修士终究只是肉|体凡胎，即便琉璃净世功法有克魔之能，长久滞留魔域，肉身亦会受魔气侵蚀。”
“令尊的致命伤, 也正是由此而来。”
说至此处, 涔息轻叹一声：“吾与令尊一见如故，虽因立场不同偶有交手, 却也皆是点到为止。他之身故, 绝非吾之所为。你大可放心。”
宴清霜并不相信他所谓的“一见如故”, 但父亲重伤之后，魔族的确有所收敛, 魔域几员先锋大将忽然销声匿迹，余下的魔兵残部也接连不战而退。
魔族生性好战，突然生出此种变故，想来其中少不得这位魔神的干预。
涔息当初毕竟也是上界神尊，即便堕魔，兴许也尚且留有一丝人性，并不愿与暴虐凶残的魔族为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