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举无异于印证了这一猜测,使得众人更加确信,琉璃净世因魔祸覆亡,皆是其咎由自取。
知晓此中隐情者不过寥寥,是以每当提及于此,其余仙门之中或许有人深觉惋惜,但却无一人会生出感激称颂之心。
不过,这一切已经不重要了。
琉璃净世澹泊寡欲,无愧天地大道足矣,何须在意旁人言说。
这世上大抵也仅有那只猫儿,会因这些刻薄无稽之谈,去替他们打抱不平。
思及此处,宴清霜不禁弯了弯唇角。
他今日瞒着阿凝来此,想必那猫儿又要生气了。也不知到了那时,他还能否哄她开心。
这一月里,他能感受到雪初凝的小心翼翼。毕竟灵猫本就比人族敏锐,他体内的灵力流失之快,只怕那猫儿比他自己还要最先察觉。
宴清霜倒希望她能迟钝一些,总也好过日复一日地害她为此担忧。
他今日似乎极易分心,总会不合时宜地想起雪初凝。
但他并未克制这份思念,反而生怕自己会忘记似的,将那猫儿的模样一遍遍地描摹,连带着心中难平的悸动,一齐深深刻入识海。
只是他身形未停,垂眸望着脚下黑气涌动的深渊裂隙,忽然一跃而下。
仅一道封印相隔,下方的魔气远比地上要浓重得多。
虽说琉璃净世功法有克魔之能,但宴清霜如今灵力匮竭,面对周遭汹涌而来的魔气,他的身体仍是瞬间现出道道可怖的血痕,就连脏腑也因侵蚀而隐隐作痛。
耳畔充斥着呼啸风声,以及凶兽和魔族形同鬼哭的嚎叫。
目之所及一片昏暗,四周现出一双双猩红眼瞳,带着审视的意味,紧盯着那个孤身擅入此间的异族。
宴清霜足尖点地,轻落在一朵巨大的赤红伞菌上。
幽黑魔域里满是潮湿的腐腥气,连空气都显出几分粘稠。
魔物隐在暗处窃窃低语,似在商讨着如何分配这来自异界的食物。但又察觉此人身上,令他们不喜甚至胆怯的气息,一时未敢上前,只不远不近地朝他围了过去。
宴清霜浑不在意,方从菌伞上跃下,便有按捺不住的凶兽朝他扑来!
破恶刀自行出鞘护主,一刀斩下为首那只凶兽的头颅。
独角鹰喙的兽首在地上滚了几圈,猛地撞上方才那朵赤红伞菌,随即被其释放出的无数孢子淹没。
孢子迅速生长为菌丝,一瞬便将那兽首吞噬,化作一滩腥臭的脓水渗入地表,成为菌体的养料。
好在宴清霜有法障护体,将那些吞食活物的孢子隔绝在外,并未受到分毫影响。
然而有先锋者起了头,其余魔物便紧随其后,一齐蜂拥而上。
一时间,空中巨大的蝠翼扇动飓风,地上猛兽暴戾嘶吼。
宴清霜旋身避开一只高如山丘的凶兽,只见方才站立之处,猝然被一排尖利的巨齿凿出一个大坑。
聚灵丹恢复的灵力已然所剩无几,短时内再次服用,又会对灵脉造成不可逆的影响。
据说魔宫在魔域深处,现下未至腹地,周围的魔物却越来越多。
如此消耗下去终究不是办法。
宴清霜不由皱了皱眉,正欲聚起最后一丝灵力,驭使破恶强行开出一条通路,围于身周的魔物却突然止住攻击,纷纷退避开来,犹如见到了什么可怕之物。
他召回破恶,敛起神思抬眸望去,却见前方幽深之处,徐徐走来一位身披黑甲的人族魔修。
魔修面无表情地来到宴清霜面前,行走间,身上的甲胄发出冰冷的碰撞声。
他在一丈外停下,而后颔首作礼,恭敬道:“尊驾久候了,魔主有请。”
这名魔修说话的音调有些古怪,似乎是很久以前北域之人的口音,若是仍在现世,宴清霜或许还要称他一声前辈。
这是宴清霜第一次深入魔域,有魔修带路倒也方便许多。
魔宫巍峨立于悬崖之上,漆黑的砖石高耸天际,仿佛要刺破那一轮终日不落的血月。
领路的魔修将他带至殿前便自行退下。
外围灵智未开的魔物无法深入此处,魔宫之中俨然寂静许多。
宴清霜步入大殿,殿门在身后自行闭合。
空旷的殿内只燃着几盏灯火,微弱的烛光映出一片昏黄。
最里的高台上坐着一位身着玄色锦袍的男子,他此刻正闭目斜倚在宝座上,乌黑的长发束以玄金高冠,面色在昏暗的烛光下,显得苍白似鬼。
宝座右侧的扶手之上,悬浮着一朵掌心大小的墨色莲花。
察觉有人进入大殿,黑莲的花瓣不住翕合,男子终于缓缓睁开幽邃的眼眸,安抚似的摸了摸它的花瓣。
而后侧目看向来到殿上的青年,弯起薄唇道:“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