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你……宴清霜,不论我如何争取,似乎都留不住你了。”
“你有你的道,你的重任和大义。而我呢?我任性,骄纵,肆意妄为,在那四百亡魂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你看,我都明白的,我怎会不明白……”
“可你未免也太瞧得起我,我哪有你想的那么豁达?”
雪初凝看着面前仍旧不形于色的男子,无力感倏然充斥了心头,“你一直不曾问我,当初突破化神为何会遭遇意外,或许你已猜到其中缘由,也或许,你并不在意。”
“化神一劫,无非问心破障。我自诩万无一失,却偏偏,还是败给了心魔。”
求而不得,故生妄念。妄念深重,终成心魔。
宴清霜眼睫微颤,下意识以为,她会如此,皆是因他之过,不由问:“你的心魔……是什么?”
雪初凝惨淡一笑,并不打算告诉他实情,只道:“此事与你无关,是我太过自负,又急于求成,自然会生出诸多凶险。”
“不过,我还是想多问一句——”
“都说宴师兄生就一颗无上菩提心,可除秽恶渡众生,不知,你可愿渡一渡我,帮我化去这心魔?”
听到这话,宴清霜自责更甚,也愈加笃定了她的心魔是因他而起。
可三年前自己只是短暂离开,对她的影响便如此之深,若是日后他未能如约归来,那她又该如何是好?
宴清霜心中惶恐,语气却越发冷淡,“心魔一事,由己而生,旁人、外物,皆帮不得。”
他害怕她会沉沦其中,万劫不复。只要断绝她的一切幻想,以她的骄傲,必不会继续纠缠。
故纵有不忍,他也仍是狠了狠心,用力扯开那双紧紧抱在他腰间的纤细的手。
雪初凝心下怆然,本就使不上力气,骤然离了他的怀抱,不由踉跄了一下,苍白的脸上遍布泪痕,如同浸在凄风冷雨里的曼陀罗华。
她沉沉后退两步,终于站定,却听他冷声说道:“先前是我贪恋于你,故而对你一再纵容。如今我背负血海深仇,自是无心再与你逢场作戏。”
“我所做的一切,皆出于本心,无关禁术,你也无需再心存侥幸。”
“至于菩提心,实则是佛门纯善无恶之心。如若换作常人,的确能帮其暂且压制心魔。”他抬眸冷冷注视着她,一字一顿,“但你,是妖。”
“菩提之道,可渡世人,从不渡妖。你若不信……”他朝她摊开手,手心里赫然是那串白玉菩提念珠,“大可自己试一试,看看这菩提念珠,你究竟碰得,还是碰不得。”
这串菩提念珠常年供奉佛龛前,沾染了不少佛气,又经历代琉璃主炼化,已是驱魔除祟的法宝利器。
而佛与魔本就互生两面,水火不容。
雪初凝毕竟是妖,在佛众眼里,妖与魔,并无不同。
法器有灵却无心,自然不会对她手下留情。
相识至今,宴清霜从未对她说过重话。
雪初凝听着方才这番言辞,好似迟钝了许多,一时竟没能反应过来,只顺着他话,怔怔伸手探向那串菩提念珠。
仅是轻轻触碰了一下,那仅剩的十二颗白玉菩提子,却骤然劈出一道雷火,灼得她指尖瞬间麻木!
可这仍不够,那道雷火甫一沾着皮肤,便仿佛有了意识,霎时沿着她的经脉钻进血肉,势要将这妖物焚为灰烬似的,霸道又迅疾!
宴清霜早有准备,只那一瞬便立时反手将其收回,并未让她受伤。
可雪初凝仍是痛呼出声。
她抱着被刺痛的那只手,恍惚抬眸,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你之前,从不允我触碰这串念珠,竟是因为这个?”
“为什么,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她知道自己是什么,她知道,自己与那人终究是不同的。
不过是一串菩提念珠,碰不得便碰不得,本也无可厚非。
可当自己再也留不住那人的时候,这碰不得的东西,便好似生生将她摒除在外,而后冷漠无情地告诉她——妖就是妖。
山巅之雪纵然包容一切,也绝非一只妖能够觊觎。
情爱之事迷人眼,这些年,她几乎忘却妖与人有何不同。今次猝然提起,无异于受了当头一棒,顿时清醒不少。
只这清醒的代价,便是锥心之痛,无尽悲哀。
宴清霜极力克制着情绪,极力忽略她的痛苦,极力保持着平稳的声线,道:“真相向来残忍,你连这念珠都碰不得,菩提心之力,更是远胜此物。”
“之前不说,是担心你会难过。但现在……”
他死死攥着那串念珠,用力到骨节发白,喉间顿觉一阵腥甜,面上却忽而笑了起来,“你觉得,我还会在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