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 琉璃主生来肩负使命, 注定心怀大爱。
宴清霜的私心, 自始至终, 也不过仅一个雪初凝而已。
初遇那只小猫妖时, 他尚未及冠,于情爱之事,一窍不通。
他只是尽己所能地想对她好, 保护她,偏爱她。
兜兜转转三百年,满心满眼,依然是她。
送去浮玉宫的那封婚书, 其实早在百年前便已拟好。
只在那之后不久, 他的父亲便与世长辞,二人的婚事也一直拖着迟迟未成。
父亲走得突然,宴清霜承袭琉璃主之位时,尚且是元婴之境。
此等进展, 在他这个年纪已是无人能出其右。可若以一宗之主的实力来做评断, 元婴之境在渡劫与化神的长者面前,显然远远不够。
上清界各仙门之间暗流汹涌, 偌大一个宗门, 若无渡劫修士坐镇, 迟早会落入岌岌可危之地。
况且,琉璃净世在八大仙门中位列其二, 且坐拥灵气丰裕纯然的仙山福地,本就极易招人觊觎。
幸而宴清霜天资卓绝,宗内弟子又皆是万里挑一的贤能之才,再加上几位化神期长老各司其职,这些年,琉璃净世虽失去了青昀道君,在新任琉璃主的执掌之下,也依然运转如常。
甚至后来,宴清霜一举成为上清界最年轻的化神修士,琉璃净世的实力也随之提升,渐渐比从前还要更胜一筹。
其中不易,那人从未言说,但雪初凝心知肚明,故而也从不急于从他那里得个名分。
仙途漫漫,她等得起。
更何况她二人的关系,早已是世人皆知之事。
成婚结契,不过是一张纸、一个仪式。有,固然最好;没有,她也不甚在意。
仙门修士之间互结道侣,大多只为一个“缘”字。
缘聚之时,天地为媒,江山为聘,此后相携一生,共赴上界,也未必只有成婚才算不负彼此。
雪初凝想要的,从来都只是与所爱之人心意相通,彼此相伴。
可惜天不遂人愿,她与他之间,平白生出诸多阻碍。
如宴清霜这般端方自持之人,其实并不会说那些甜腻的情话。
但在雪初凝眼里,他对她的所有纵容和宠爱,都远比情话更为动人。
她犹记得,宴清霜去往浮玉宫求娶她的前一日,是如何忐忑不安,辗转难眠。
抓着她的手,一遍又一遍,小心翼翼地问:
“琉璃净世冰天雪地,与浮玉宫又远隔千里,姑母会否不舍你远嫁?”
“我现下仅是化神初期,姑母会否嫌我修为低微,不足以护你周全?”
“你自小畏寒,偶尔小住尚能适应,若是在此久居,你的身子当真受得住?不过我已着人备了许多暖炉……我是说,若你有需,我也可寸步不离地守着你,绝不会让你受寒。”
“只我如今身为琉璃主,不比从前清闲,若遇忙时,怕是会顾不上你……但你放心,戒律长老已答应了我,对你网开一面,以后,琉璃净世再无人会为难你了。”
“……这封婚书送迟了整整三百年,让你受委屈了……阿凝,你还愿意嫁与我么?”
“……”
分明是三百岁的人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哪成想,竟也会为了提亲一事,紧张至此。
雪初凝那时只觉得无奈又好笑,捧起他的脸揉了揉,眼含笑意深深凝望着他,“我的小郎君,你不要再胡思乱想啦!你有这——么这么好,我阿娘又怎会嫌弃你呢?我的婚事,阿娘全都依我,你也只能听我的。”
“所以啊,从今往后,你就只能是我的人了!”
于是次日一早,宴清霜带着她和聘礼,浩浩汤汤地来到浮玉宫,站在雪意女君面前,从容而坚定地说出求娶之言。
一字一句,言犹在耳。
可三年之后,再度提起此事,他却如何也说不出了——
终究是难承此诺,镜花水月一场空。
故而此刻,对于雪初凝的这个心愿,他只能缄默不言。
雪初凝看着他闪躲的眼神,便猜出了他心中所想。
她唇角依旧带着笑,“你当年说,山可移,海可平,浮华过眼似云散,惟愿……碧落黄泉不负卿。”
“这话,是否也不作数了?”
宴清霜心神难定,本想借机告诉她,他的前路并非彻头彻尾的无解死局。
可这一线生机连他自己也深感渺茫,若最终未能如愿,希望落空,岂非伤她更深?
迟疑半晌,再开口时,依旧是不温不火的语气:“往事已矣,执念过甚,于你修行不利。你这般聪慧,怎会不明白此中道理?无论愿与不愿,终究要学着面对,莫再执着于过去了。”
“是啊,我早该明白的。”
雪初凝听着他不带一丝情绪的声音,笑容愈发苦涩,“我此一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凡事只有我想要、不想要,断没有得不到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