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士凡站在门外,垂着脑袋听着,默默地抹着眼泪,至少在这件事上,吕士芩说的是实话。
“行吧。”她转变了心意,“生死有命,不可抵抗。想出城的都出城,反正城外不比城内好,城内也不必城外强。”
她不喜欢吕士芩,是因为吕士芩跟从前的她有些相像,不能自主决定命运,又不甘心就此度过一生。
所以会算计、会抗争,甚至把野心写在明面上。
她现在不过是藏了獠牙,人也圆融了些许,骨子里还是一点儿也没有变。
最后,她同意了,若她不带吕士芩出城,最可能的结局,便有两个女子死在丈夫的咒骂与折磨之下,又或是奋力逃出城外,却变成了伥人。
这世间多一个吕士芩不打紧,多一个伥人倒是麻烦许多。
但她心里还有些不打放心,于是掏出匕首打算事前敲打一番:“我不喜旁人觊觎己物,若是他自愿同你相好,另当别论。若你有意相勾,我便将他的手按在掌下。”
她一面说,一面将空掌放在桌面,扬起匕首,赫然一刺:“如此这般!再送予你等。”
刀尖直直插入桌面三寸,李及双连眼都没有眨一下。
吕士芩还没从得她允诺的狂喜中回过神来,冷不防瞧见此景,脸色大白,身子一晃,直直朝后倒去。
她还想转一转手掌的,没有机会了。
又废了一只手套,但这一招,真是略试不爽。
沈无淹在旁边目睹了全程,未发一言,他很清楚,这一刀已经收敛了许多。
但旁人哪里知道底细?吕士凡在门外缩着,吓得眼泪都退了回去,直到得了李及双的首肯,才敢进来扶人。
接下来的事,便都是一些形式了。
原本加上杨年一家,也不过百来人,现在吕士芩姐妹也要走,左邻右舍也不甘人后,出征忽然变成了举家迁徙,队伍一下子扩大到三百来人。
原本装满家当的牛车被清空,换成了老弱小。
家中的牲畜也全都牵了出来,鸡、鸭、羊、兔,甚至还有飞禽。
好驱赶的就在地上圈着赶着走,到处飞啊跑啊的都装到牛车上。
能打的,不管是不是兵士,均手持兵器站在外围,彼此守护,互为照应。
李及双看着躜动的人头,忽然觉得他们都像是自己的家眷。
虽然面孔并不熟稔,但是这些抱着鸡的、牵着羊的男女老少,都扬着一张迷茫的脸,巴巴地望着她,把她当做了依靠。
她心上一转,还是在出城前发表了一段讲话。
讲话的内容无外乎以下几点,一是珍惜眼前人,也不要心存侥幸,说不定出城后,先死的就是你;二是都要做好心理准备,这伙人里,恐怕要死一半以上。
三两句就把士气打到了低洼。
最后先抑后扬,劝诫大家无须害怕,毕竟手无缚鸡之力的她,也一样全须全貌地活到了现在,而且能救的人,她一定会全力相救。
刚要结束讲话,她忽地又想到一点,回身上了踏马石,道:“遇到伥人莫要硬拼,哪怕跌断腿、撞瞎眼,都不要被伥人咬上一口。保全一条命,便还能做这暗夜里的火种,再照亮新的天地!”
好话狠话都说完,众人面面相觑,怕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实诚的首领,什么饼都不画,还把美景都撕碎了。
等她下令出发,人们还瞻前顾后,诚惶诚恐。
其实她要的便是这个效果,一旦出了城,便时刻也不能松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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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城后,他们并没有一下子就遇上伥人,而且越走,越发有人觉得出城的决定是对的。
城外地广人稀,伥人不再像在城中般聚集着,偶尔杀出一两个,还没等到近身,壮士们手持利器围上去,三两下就解决了。
唯一的乱子是遇到了山贼。
开始这伙山贼跟了他们好几里,早就被沈无淹和杨年等人发现。
情况报给李及双时,她只摆了摆手,不以为然地推了出去:“让沈大人处理便可。”
于是杨年本来只是想要加强戒备,不调动太多兵力去围剿,最后变成沈无淹自己出马,抽了一队人手,一出击就把那伙山贼打趴下了。
沈无淹押着人回来时,那队伍浩浩荡荡好不壮观。
除了上百个山贼,还有一堆辎重,乌布幕、铁马盂、碓、筐、斧,等等,一看就知道是行军打仗的行伍出身。
山贼首领韦丁被捆来见李及双,但这人看着面善,却是个硬骨头,怎么问都不愿开口。
李及双看他面庞白白净净的,跟一般的军士不大同,便把吕士芩叫来,在她耳边低语了两句。
吕士芩先是连连点头,末了忽然“啊”地叫出了声,又赶紧捂嘴咬牙,缩颌垂首,回身去找了邻舍的婆子借了条细棉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