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吕二小姐呢?”
“吕二小姐当然能打得过,但打女人可不光彩。”他认真答。
她知道他跟自己逗着玩,便说:“我问的是你愿不愿带她。”
不知不觉暮色四合,他用火折子点起桌心的油灯,漫不经心地答:“若问我,便是一个都不带。”
她便直说:“之所以提她,是因为她虽不会功夫,但很会煽动人心。”
先头那一闹她看出来了,如果不是吕士芩这只出头鸟先叫唤,其余的弱小者不敢大声张扬要同行。
他用竹签挑了挑麻蒸捻成的灯芯,“你不想她去,回绝了便是。”
“不。”她道,弯起嘴角,那是八百个心眼子冒了一半的笑容,“我要她自己放弃。”
沈无淹只望着摇曳的烛光,默默提醒了一句“下手轻些”,随即进入无念无想,老僧入定的境界了。
李及双又想了一会儿,把事情计较通透了,才说:“有些话我想对你说,到了淮陵,见了皇兄,我便不可时常把你带在身边了。”
灯影颤颤,映在他眼里像是有光在抖,她看不出他的喜怒。
她慎重地斟酌着用词,一面说一面想:“以前我的确离不开你,因为有你在,伥人近不了身。而且你对我亦好,好得挑不出一点儿错。我不知道你有何打算,只怕到了淮陵,会委屈了你。”
以前需要他是迫于形势,现下她自己也能对付伥人了,他对她也没有那么多应尽的义务了。
把话说清楚,是为了日后有人生怨怼之心。
沈无淹仍旧不做反应,静静等着她继续说完。
“我再骄纵任性也要仰仗天家的庇护,除非抛却一切,与你远走。可若有一日你变了心,我便真的一无所有了,我不会将自己推入如此境地。”
她过惯了不安,凡事总要留着后手,哪怕再喜欢眼前人,也不会失去理智。
她转过身来,正正对着他:“我不想离开你,也不愿意别人染指。可我又没法答应能够嫁与你为妻,除非你只是想捞个一官半职,这我倒勉强可以办到……”
婚姻大事她实在做不了主,所以这话说着说着就没了底气,消了声息。
若他真的只想当官,她便能有所报答,各有所需,皆大欢喜。
偏偏他不喜做官,她还要留着他,藏着他,占着他,那就是她不对了。
第63章 器欲难量
他缓缓地笑了,一片欢喜从满腔的失落中生起,眼里也亮着怜人的光:“你有想过嫁给我?”
她是一时嘴快,走漏了心声,话已出口只好默默认了,“或许……有过。”
“那便够了。”他如常道,旁的事一概不应。
不应,便是默许了。
默许,便是断了所有退路。
她一下子便后悔了,他性子懒,遇事不爱言语理会,也不会急急言明心意,但其实洞若观火,这些事即便不说他也能明白。
陪着她火里来水里去的这段路,本身就已经很折磨人了,她这人还不是好相与的性子。
前头已经吓走了庚柔与燎叶,未来还会吓走更多人,现在能留下这一个,便无论如何不会动摇了。
她偏偏还要把一切都撕开,血淋淋地摆在台面上让他看清。
他要她下手轻些,何尝不是在说对着他的时候呢。
越想越后悔,越后悔就越觉得他简直可怜死了。
但若冷静一想,其实最大的可能是,他们救不了天下,没有人救得了天下。
届时四海波振而冰泮,五岳尘飞而土崩,哀鸿遍野、天地倒转,他们之间的阻隔都没有了,这世间也没有了他们。
一起私奔的话不管不顾地涌上心头,将将就要说出来了。
她忽地站起来,掐灭这一念,拎起茶注子,道了一句:“那便好。”
这辈子从来没有端茶续水,也没有丢盔弃甲的李及双,第一次落荒而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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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吕士芩如约而至。
见过李及双后,她陈明了家中叔嫂的态度,只有两个字——“不许”。
接着颓然跪倒在李及双跟前,言辞恳切地哀求:“公主殿下,奴家知道自己粗苯愚钝,皇家之门岂是我这等粗鄙之人能肖想的。唯有恳求公主将奴家带至淮陵,奴家愿为殿下做牛做马,死亦无怨。”
李及双听得呱噪,打断了她的陈情,面无表情地问:“你叔嫂为何不许?”
吕士芩一听落下泪来,“南郑国杀来之前,他们刚为奴家谈妥了一门婚事,但奴家从来都不想嫁给一个酒不离手的滥赌鬼。现下,他们道武靖城中已太平,还执意要让婚事于下月便举行。”
“那滥赌鬼初初还不愿要了,说是乱世不好养人,非要小妹也一同添了给他做陪嫁才肯要。”吕士芩哭得泣不成声,还努力将话都说清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