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三儿走到望远镜前,对镜相望而去。
果然看见那女子。
她不知何时,已登上一块岩石。
但见其人,伸出一只左手,略略一勾。
朱红得近乎是鲜烈的斗篷,便在风雪中翩翩拂去。
若是一团吞舌吐火的烈焰,在寒天雪地之间,显得分外异常而妖冶。
斗篷飞去过后,终于露出其人一张完整的面容。
——她面上几近是惨淡的白,五官虽生得清丽,因着似乎有些病弱,在冰雪中也是黯淡无光。
她的到来,原便不是什么祥瑞之兆。
一见如此行事,更是有些唬人。
三儿但瞧上一眼,便是咽下一口口水,不禁退了半步。
“滚,我来。”
将军抬脚将三儿踢向一边,便自己到镜前观望。
“将军,那个女人我似乎有些面熟,一时想不出是在何处见过的了。”
三儿也凑在将军身边,解释道。
将军看过,也愣了片刻,便扯过站在一边的刘儿。
“刘儿,你小子最是喜欢在民间乱逛的,见的东西也多,你瞧瞧。”
刘儿才只望过一眼,便急忙说道:
“将军,这个女子,她,她是城中一直在通缉的,说是重金悬赏呢。”
“什么?”
将军闻言,便是一惊,复又抢过望远镜。
三儿也附和道:
“对,我说怎么这样面熟呢。将军,这个女人他们抓得费力,赏金也高得异常。”
“打开城门,三儿,你带人下去接她。”
将军下令道。
“是,将军。”
三儿带去一支小队,很快便将那名女子领了回来。
将军只看去一眼,那面容是清丽的,颇有些真与纯,却算不上那等天仙似的,过目不忘。
他便问身边举着通缉令的小兵,道:
“你瞧着,像不像?”
“回禀将军,只瞧这眉眼之间,是有些像,嗳,这嘴唇倒是像得很,将军请看。”
将军接过士兵递过来的通缉令,对上眼前女子,一瞧。
果然,旁的且不说,只见她嘴唇薄而窄小,同鸟喙一样,颇有特色。
与画中人的唇形,更甚是相合。
“你是什么人,报上名来。”
将军直勾勾盯着面前人,开口质问道。
毕竟一个遭受通缉的重犯,大摇大摆出现在边境城墙之外,怎么想,也是不寻常的。
将军一声令下,一个士兵便发狠踹上她的膝关节。
“将军说话,还不跪下。”
那女子明显是吃痛,但膝盖处只弯了弯,并没跪下。
“尹却倾,这是我的姓名。”
她语气缓和平淡,仿佛并没什么可使她在乎。
“说清楚些,哪儿来的,做什么?”
将军并没继续强逼她跪下,只缓和了半分,复又询问道。
尹却倾顿了顿,不知在思忖何事,片刻方又抬起头。
“送我进都城吧,否则,便杀了我。”
尹却倾抬眼,盯着他的双目,淡淡道。
她声音有些低微,却十分坚定,即使声量不大,也仿佛掷地有声。
那将军愣了愣,似乎没料到是这样回复。
他又凝神望向面前女子,片刻方对手下人吩咐道:
“先将她押送去衙门处,其余,过后再议。”
“走!”
两个士兵忙走上前,摁压上却倾的后肩。
却倾便被迫教两名士兵拖行而去。
*
自时有商贩叫卖的市集经行而过,便可与护城河对岸相望。
这岸,是喧嚣与繁荣。
彼岸,是宁静与奢华。
——那是铎朝的皇城。
再是繁华巷,也有冷僻处。
阴暗角隅,一人身披黑袍,在狭缝间,眺望皇城。
她扯下帽檐,露出整张脸。
眉宇之间,仍旧是独属于臧禁知的凌厉。
可面上早已晒得黑了许多,多了几分经年历事的沧桑,而那一双眼,也不再似从前那般透亮。
从前?
臧禁知先时从来不爱提从前。
这里她曾来过的,不单是来过,是处为故乡。
一时乡情,便是一生的萦绕。
她不禁忆起小时。
那时她可以整天整天地练功,有时甚至不敢稍稍停歇,只怕一停下,她便没力气再继续了。
她便就像幼年旁人家孩子才玩的那个玩意儿,一抽,便在地上转个不停。
叫什么来着?记不清了。
原来禁知从来不曾听闻有人讲过那个是什么,只是远远地,望见过几眼。
只便是那一眼,她才从来不曾想过自己会活成那样。
——一个从来不曾拥有的,哪怕只是触碰的玩意儿,那般。
她居然轻轻笑了一声,近乎是叹息。
淡淡的,既不飘去天上,亦不沉入地下,只候着,或有一阵风,就此便带着走了。